人间有味+番外(2)

他喝了一晚上酒,被唐清知背回来之后直接倒头大睡。一夜过去,浑身都是酒酸味,头发蓬乱,眼角糊屎。唐清知不知道他慌什么,笑眯眯挽留他:“少爷,吃了早饭再走不迟。”

他笑得十足真诚,白昱杭脸上的笑却快挂不住了,推辞道:“不了,不好再叨扰下去了。”

唐清知忙道:“那少爷擦把脸再走。”

白昱杭这才默默点了点头。

唐清知端了脸盆手巾,还捎带了盒牙粉进来。白昱杭整理好仪容,仪表不那么狼狈了,心里也镇定了些,这才推门而出。

“告辞……”

话音戛然而止。

小小的院落里花草繁茂,中间还架起了凉棚一样的花架,紫藤花葡萄一样垂下来,芳香可爱。

唐清知已经在紫藤花下摆了张小圆桌,桌上摆了粥点小吃。

“这些都备好了,少爷就赏个脸吧。”

白昱杭默默走过去坐下。小圆桌不大,又矮,坐的竹椅子自然也是矮椅,坐着虽然舒服,但两腿张开,姿势不太好看。白昱杭看了眼唐清知怡然自得的样子,忽然想到十几年前,这个人就是这一副模样,到如今也没变。

这是好事。

唐清知将小酱瓜往白昱杭面前推了推:“我记得少爷从前就爱吃这个。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嫩黄瓜,脆甭甭的。”

白昱杭心里又涩又软,不忍再拂他的好意。

“好吃。”他低声说。

唐清知高兴极了,急急忙忙道:“我现在就在东门码头那边的望江楼做事。少爷要是得了空就去尝一尝……要不我下次多做几道好菜,给少爷送过去。”

白昱杭喝了半碗,觉得胃里已经不那么酸溜溜的了,就放下了碗筷。看唐清知说得几乎手舞足蹈的样子,他忽然道:“阿唐。”

唐清知一愣。

“你早就不是白家的下人了,别再叫我少爷了。你应该看出来了,我这次回来也不是衣锦还乡,对故人都是能躲就躲。”白昱杭自暴自弃地说了自己的处境,他躲开唐清知的目光,看着紫藤花被风微微晃动,几点细小的花瓣从花串上飘落。

“你……别叫我为难。”他狠狠心还是对唐清知说出来了。说完就落荒而逃。

唐清知一呆,白昱杭已经跑得没影了,他才在心里叹了一声。

白昱杭怎么就不明白,他唐清知对他好,跟少爷不少爷,风光还是落魄,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3章

白昱杭一跑,唐清知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忽然就觉得冷清和无趣。

他其实不喜欢拿粥做早饭——干力气活的,早上喝粥,两趟厕所一跑撑不到中午。可是白昱杭喜欢,所以他天不亮就起来煮粥了。八分粳米,两分糯米,先大火后小火,慢慢地耐心熬,熬得最上面像结了一层奶衣一样,米香四溢,清甜绵软。

唐清知一口气把粥喝完了,出门去望江楼的路上又卷了个烧饼油条,一边吃一边想着平时压根不会想的事情。

俗话有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真能十几年不变么?口味也好,喜好也好……唐清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白昱杭的心思他想不明白,就连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有点糊涂了。

十六七岁时候的事情,他早就全当成是胡闹了。

那年纪没个安分时候,瞎玩,瞎闹腾,好像跟白昱杭在一起睡了就是睡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无须质疑,也无须担心。

还没等到他认真考虑前因后果,白三少爷已经跟着老爷上京了。

这般胡思乱想着,唐清知到了望江楼,往厨房里一坐,拿了个萝卜开始雕东西。为了手上雕工不荒废,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

有时雕朵牡丹,有时雕只孔雀。今日唐清知想着雕观音,心中一套,手上一套,最后出来的面孔眉目清秀,看着却像是白昱杭。

唐清知叹了口气,对着萝卜小人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把它嘎吱嘎吱吃掉了。

厨房里小张正端着面条吃早饭,见到师傅的神色古怪,不由问道:“师傅不舒服?”

唐清知懒得解释:“烧心。”

小张拖着面条,在心中暗道,烧心还吃萝卜。

师徒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朗声笑道:“唐大师傅,在不在?”

“在!东翁今天有什么吩咐?”唐清知应道。

来者是白毅君,是这家望江楼的东家。他产业不只这一处,并不每日都过来,常常是要带客人谈生意才过来。因此唐清知才有这一问。

白毅君四十岁不到,和气模样,向唐清知道:“今日中午我要请城北书院的林老先生吃饭,他年纪大了,不能吃硬的。你看做什么好。”

唐清知瞄了眼厨房:“今天早上刚到的青鱼,剐了鱼片清炒,还可做道鱼参汤。”

白毅君点点头:“行,你看着办吧。”

他又把唐清知带出去道:“还有件事情,先跟你招呼一声,到时候少不得你帮手。”

“这还不是东翁一句话的事情。”唐清知道。

白毅君笑笑:“说起来,你跟我们白家的缘分也深。从前你爹就一直在我大伯院子里做事,要不是后来大伯上了京,你肯定是顶你爹的位置。”

唐清知一听这话,便猜白毅君说的事情十有八九跟白家有关。

果然白毅君道:“六月初二是我们家老祖宗八十整寿,这是要大办特办的大喜事。算算只有三个月功夫了,酒宴也可以开始准备了。光是家里的厨房,恐怕还做不了那么大的筵席,到时候把这边厨房也弄过去才够。”

唐清知连连点头:“我晓得了。”

他心中却想到,白毅君是白昱杭的堂兄,又在扬州是个人物,与官场人士多有应酬来往,应当早就知道白昱杭的近况。这般想着,嘴上拐弯抹角问道:“老祖宗做大寿,这等大事,平日难见一面的兄弟姊妹都该聚到一块了。老祖宗该多高兴啊。”

白毅君笑道:“可不是么,就是热闹热闹讨她老人家欢喜。”

却只字不提白昱杭的事情。

唐清知看他不想提白昱杭这一茬。他自己也不好主动提起昨夜见到白昱杭的事情。

如此一来,从白毅君这里似乎是问不出白昱杭的住在那里。

这样一样,唐清知不由有些沮丧,早知道怎么也该叫白昱杭留个地址。否则这要等到六月份老祖宗做寿才能再遇到他吗。

中午的时候,林老先生果然对鱼参汤很满意,鱼汤清而鲜,鱼丸更是滑嫩。两人吃得高兴,席上气氛活络舒畅,老先生对白毅君说话也随和得多。

说着说着,林老就问到了白昱杭的事情。

“我这位小友回到扬州该有月余了,也没到我那里坐一坐,我甚是想念啊。”

白昱杭曾师从江苏学政陈厚,而陈厚又是林老的学生。林老却称白昱杭为“小友”。白毅君听了心中颇犯酸,面上仍笑道:“改日我见了他,定会转达。不过要您先出声,我这个堂弟……”

他说到这里,只是一顿,便不再说下去。

林老明白他的意思,仍是笑道:“这事情怪不得他,他在京中得罪了了不得的大人物,讲避嫌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白毅君若有所思:“那先生还……”

林老哈哈一笑:“我年纪大了,从心所欲不逾矩。”

第4章

白昱杭一回到家中就往书房里钻。

这些年在京中养成的习惯,心情一烦躁不安,就刻章。握块上好的料子在手里,一刀一刀下去,整个人渐渐就能忘却外面的一切。回到扬州的这些天他就是这样过的——酒,不喝酒的时候,他就练字,纂刻。

到了午饭时候,也不从书房出来,小仆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只管自己吃了饭就跑出去玩了。

可是这一天,白昱杭握着刻刀,却越刻越浮躁。

扬州内城外城,新城旧城加起来有百万人口,他没想到百万人之中他偏偏撞上了唐清知。

一想到自己在唐清知面前惊惶失措,仪态全无,白昱杭的手抖得跟得了打摆子一样。

他终于把刀放下,打开抽屉,哆哆嗦嗦摸出一个织暗花锦盒,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块鸡血石,鲜红的血子形状柔和,藤蔓一样滴下来,在最下面坠成小小的花朵形状。

白昱杭收藏了很多石料和印章,自己也刻了不少,每有得意之品,常请家人好友一起玩赏。只有这一块,他从来没有拿给别人看过。甚至他自己,也有许多年没有拿出来看过了。可是此刻,他闭上眼睛摸索上去,上面的一笔一画立刻清楚浮现在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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