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喜踌躇答道:“他说是贞王府上有事”他知道衡光自从继位以来对这唯一的同胞兄弟多有不满,多次严厉申斥贞王,要他约束心性修身立德,如今才安分了没多久,又闹出事来,衡光定然不悦
果然衡光一听就叹气道:“让陈洪进来”
元平起身道:“我暂且回避”
衡光没好声气道:“你又做什么!难道还有你听不得的话!”
元平安抚他:“陈洪身份特殊,若有第三人在场,他不免会有芥蒂”
原来本朝安置成年皇子与前朝旧例不同前朝皇子成年,出宫之后即赴封地,虽名封地,但皇子并无治辖之权,只不过是拨给土地钱粮,变相圈养罢了,因此宗室中少栋梁而多是贪财嗜色的蠹虫本朝皇子成年之后多留在朝中任事,虽然人才辈出,皇子之间争夺宝座却较前朝激烈许多德玄帝当年诛杀掉所有成年兄弟仍不放心,又在宗人府中秘设了一司,专管安插在皇室子弟身边的眼线衡光继位之后并未废止
陈洪便是如今专管此事情的官员,元平避而不见也是情理之中
衡光略一思索,道:“也好”
陈洪入内之后,立即禀道:“贞王正闹着要废王妃,今早写了废妃的折子,估计今天晚上就会递到皇上跟前”
衡光道:“冰冻三尺时候才报到朕这里来,朕要你们这些耳目有什么用……”
陈洪顿时汗流浃背,只觉有苦难言
衡光其实也知道元嘉与正妻不过是对名存实亡的夫妻,两人平日都是各玩各的,连面都少见衡光本就只是用这桩婚姻来拉拢北方部族罢了,对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想到此处,衡光又问道:“贞王虽然对王妃无甚喜爱,但一向敬重突然之间怎么会要废妻?是不是有人挑唆?”
陈洪犹豫片刻衡光拈着棋子敲了敲桌面:“说”
陈洪道:“陛下,贞王要废王妃,实是因为王妃鞭杀了青鸾”
“啊?”衡光慢慢搓着手中的棋子,“青鸾死了?”当年他叮嘱过元嘉要善待青鸾之后,元嘉果然对青鸾好了许多,衡光即位之后也就仍让青鸾留在元嘉身边
“是昨天下午王妃趁王爷不在府上,将青鸾绑了,说他偷了自己的头面,抽了三十鞭子,青鸾本就体弱,天又闷热等王爷赶回来,人已经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挨到掌灯时分就咽了气当下王爷就跟王妃闹开了……”
陈洪只说了个粗要,没敢细说贞王府昨天夜里的全武行如何热闹,夫妻两个一个疯一个癫,一个要打一个要杀,一个执鞭一个举剑,只把周围人唬得半死,一直折腾到天明……
衡光听完,不禁恼火贞王妃不明事体——光凭随意诛杀宫人这一条,元嘉废她并不为过只是他心中已有计议,无论贞王妃如何不对,也不能让元嘉将她废掉,至少此时不行
这一番思绪他也不必向陈洪说,只叹息一声问道:“青鸾从前在宫中时候就很得先太后喜爱,如今就当是随太后去了吧……贞王有没有吩咐好好发丧?”
陈洪支吾道:“臣从京里走之前,青鸾还是原样摆在王府正殿里……王爷说是不了结此事就不发丧”
衡光素爱洁净,光是一想那情形就不禁皱眉,怒极反笑道:“好,好他竟把皇考赐给的府邸当停尸房了!”
陈洪不敢做声等了半晌,衡光才道:“这件事情你本该连夜过来的,朕早一刻知道,也好早一刻收场你们不要想当然以为把事情掩着拖着就是帮他体贴朕等事情闹到无法收场了,才告到朕面前,朕不是更头痛?你再往深里去想一想,若贞王闯出什么大祸,朕该拿他怎么办,又该拿你们怎么办?”
陈洪无地自容,听到衡光后面的话更是毛骨悚然,涕泪滂沱道:“臣愚钝,幸得皇上教诲!”
衡光道:“你仍留原职,薪金降两级,算是小惩大戒”
等陈洪离开,衡光即召过如喜,命他立刻回京传几道旨意第一件就是立刻将青鸾的尸身从王府正殿移出,妥善安葬第二件是命贞王妃进宫陪伴皇后第三件是给元嘉的,要他在家禁足
吩咐完这几件事情,衡光仍觉得气不平,越过廊桥,往元平的映波馆去了见了元平将事情说了一番
元平听得青鸾的事情,道:“我记得这个小太监,那时候在母后身边的没想到是元嘉讨去了看元嘉为他闹到这地步,对他倒似乎是有真情真可惜了……”
衡光想起元嘉初初讨青鸾的原由,心中越发不快,又不想说了恶心元平,终是叹息一声,道:“他的命不好”
衡光鲜少有这种感慨,元平听得一时惊讶,重复道:“命?”
衡光见他神色惊讶,却觉得可爱,吻了吻他的唇,笑道:“别人的命只能听老天摆布你我不同,这道理还不是明摆着的么!”
元平却不做声,阖上眼睛,在心中叹道:“命啊……”
次日如喜从京里回来,向衡光将贞王府上的情形详细说了因为天气炎热,尸体实在不能久放,如喜传了旨之后,元嘉也没多话,即令人将青鸾装殓了抬出去元嘉又问了衡光对废妃一事到底是何说法,如喜回答:“皇上只命小人传这三道旨,其他并无谈及”
元嘉当时便道:“那你帮我传句话给皇上,我定要废掉黑氏,除非青鸾活过来”
衡光听了如喜的禀报,仍是心平气和如喜亲眼见了元嘉面青眼红的发狠模样,还心有戚戚,向衡光道:“小人看贞王这次不比往常……”
衡光嗤笑:“他哪次不是不同往常?”话虽如此,但衡光对黑氏杀人一事也有不满,心里对元嘉便多了一分说不得的愧疚
如喜被他一驳斥,不敢再提元嘉,转而道:“贞王妃也已经安排进了宫,只是王妃在宫中长住,恐怕不妥,尤其是陛下回宫之后”
衡光沉吟道:“再过三天你再回趟京,命黑氏迁到元嘉的别院去告诉元嘉,朕肯让他与王妃分离而居已是体恤他了,叫他不要得寸进尺”如喜应了
吩咐完这件事,衡光仍觉心中不爽快,信步就往映波馆走去,又问身边人:“平王在做什么?怎么今天这时候了也不过来?”
身边宫人忙道:“听映波馆那边说,是大殿下与贺家容予在平王那边,两个孩子将平王缠住了”
衡光过去果然看见小宁和小鹤儿在元平屋中,两人伏在桌案上捣鼓什么,元平却不与他们一处,只在临水边的廊下坐了,面前摆了张小几,上面堆着些公文廊下栏杆上还架着一杆钓竿许是午后困倦,元平已经睡着了,身下压着折子也不知道
衡光见了这副光景,心中不快一扫而空,面上不由自主就带了笑,自往榻上坐了,摸了摸元平的手脚,道:“这样就睡了,着凉了怎么办?不叫人拿块毡子,也不支个屏风”
元平已经醒了,小心把压在身下的折子抚平,扔到小几上,道:“才阖眼一会儿,不要紧”衡光挠了挠他的脚心:“等被风吹醒了就迟了”元平这地方不耐痒,立时将脚蹬到衡光腹上,让衡光暖着
两人对视一眼,元平道:“小宁跟小鹤儿在隔厢”
衡光笑道:“我看到了”
他隔着袜子慢慢拨弄揉搓元平的脚趾,元平也用脚踵轻擦着衡光的小腹两人心照不宣,竟一齐傻笑起来
水那边是扶疏花木高大的玉兰开着碗口大的花朵,厚白如羊脂;老石榴树仰面其中,新开的花朵艳丽烂漫,偶尔落一朵到水中,便引得红黑鲤鱼拍着尾巴连连追咬……
午后静谧,风从花间而过,只听得些细碎虫声与花叶翻动的声音
两个人只能在亲吻与喘息中压抑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完事之后两人拿手帕擦干净,又刚整好衣服,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清脆的童声已近在耳旁:“表叔!表叔!”
小鹤儿拖着小宁已经跑到了廊下
衡光与元平又忍不住一齐大笑起来小鹤儿莫名不已,只问:“表叔,有没有上钩的鱼?”小宁跟在他身后,向两个大人恭恭敬敬行了礼,又缩到小鹤儿身边
元平笑道:“刚才不知怎么的睡着了,也没注意,你自己去看看”小鹤儿收了线一瞧,不禁失望道:“饵被吃了,鱼却没上来唉!”
衡光见小宁始终只是跟着小鹤儿,也不多言,便含笑道:“小宁,你过来”又将小宁抱在怀中,父子两人说了半天话,才放两个小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