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坡》讲王宝钏在寒窑苦等薛平贵十八年,薛平贵娶了代战公主后又与王宝钏重逢,最终二女共侍一夫
台上青衣唱得情意切切:“……呀!十八年老了王宝钏!”
台下诸人各怀心思心思活络点的,都看出来这是皇后讽喻平王,再细细琢磨,便是骇人听闻的宫中丑事游我存抚着腰间玉坠,似笑非笑,在贺明兰耳边道:“贺大人,这样不大好罢?”
贺明兰是个死心眼,茫然道:“什么不太好?”
游我存轻声嗤笑,瞟了一眼戏台,道:“皇后这样与平王翻脸不太好呀”
贺明兰惊得差点把茶杯摔了,阴晴不定瞧着游我存,半晌才道:“皇后怎么与平王翻脸了?”他心道,千秋前段时日还想着与平往交好,怎么会翻脸
游我存不禁叹气,这位贺大人哪里都好,就是不开窍这点太讨厌“在下失言了,”游我存微微一笑,“不过贺大人若有用得上游某的地方,请尽管支使”
贺明兰也不追问,只在心里愈加迷惑起来
一场戏唱罢,贺千秋大大方方赏了扮王宝钏的青衣
衡光在桌下捏了下元平的手,元平朗声道:“也赏”
又听了一折,衡光就携了平王离席了贺千秋见两人离开,在心中暗骂一句一对贱人她又让银姬剥了许多松子,一边一个劲猛吃,一边看戏看得不亦乐乎
衡光与元平回了乾清宫,把门一关,衡光就忍不住大笑起来,拉着元平的手,学戏中薛平贵唱道:“孤王有日登宝殿,封你昭阳掌正权……”元平无奈,道:“别让别人听去了,又是好一番编派”
衡光趁势一把搂住他,低声道:“怕什么?嗯?怕什么?天下都是你我的,你在怕什么?”
元平一双眸子黑黝黝的,直直地看着衡光,张了张口,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你在怕?”
衡光愣了愣,吻住元平的嘴唇
然后两人青天白日便开始做那淫糜情事只是衡光始终顾虑元平身体,并不进去,最后两人互相用嘴舒解了
一齐将心里的乌杂气发泄了,两人躺于床上才好好说起了话
衡光道:“我原就知这事情是瞒不住的,其实也并不想瞒不过哪个透了话到贺千秋那边,我还是要揪出来整治一番”
元平听他说不想瞒,不由心中一痛,道:“我们到底是同姓兄弟……”
本朝有龙阳之癖的皇帝并不少,但多数是养伶人或太监,一两个玩弄过臣子的都被骂成无道淫君衡光这般情形,古未有之,与同姓兄弟乱伦,又让情人掌握重权,一旦传开,逃不开口诛笔伐
衡光笑道:“罢了,我从即位那日起就做不成尧舜了,多一个骂名也无所谓了”
元平握着他的手道:“眼下还来得及……我放下权势,做个闲散王爷陪你,可好?没了权势碍一些人的眼,你也轻松些”
衡光一声轻笑,翻身压住元平,低声道:“不用担心我你若没有权势护身,难保不被别人剥皮拆骨……若我哪一天有个万一,你一个人有半爿江山,至少可以自保……”
元平拥着衡光,心里只想着若他有什么万一,自己也是不能独活的
百日宴后不出两日,便有礼部官员上书请衡光立贺皇后所出的皇四子为太子,折子到了内阁,贺明兰大吃一惊,因上折请立的正是他的学生李涵此等大事他这个做老师的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学生就直接把折子送上来了
贺明兰扣下了这份折子,然后派人叫李涵到自己家中小聚晚间的时候李涵登门,还带了另外三个贺明兰的学生这四个人是同年同门,又志向相近,因此相互之间往来密切
四个人在贺明兰面前一坐,喝了一口茶,李涵开门见山,道:“老师当趁着平王势力还不及壮大之时全力压制,否则将来不可设想这也是我们为何上书请皇上立储的原因”
贺明兰立刻晕头转向,不知这几个学生怎么就对平王这么深仇大恨起来,面上还是保持平和神色,缓缓道:“同朝为臣,并不是要斗个你死我活,这点切记再者立储一事还需平王相助,怎么又能全力压制?”
几人面面相觑,李涵开口道:“可是事到如今与平王修好已不可能,老师要眼睁睁看着平王坐大么?再者平王不过是……不过是以色惑主,肃肃庙堂之上怎容如此丑事!”说到此处已然气愤难平
贺明兰脑子里还一团迷惑,又被“以色惑主”四个字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本能觉得荒谬,却在电光火石之间醒悟许多事情都能够解释了衡光种种对平王的异常情状……他一直都看在眼里……
定了定神,贺明兰强压着声音,道:“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皇上与平王之事的?”
李涵道:“中宫殿下那里来的消息”原来贺皇后从此那日知道这桩秘密情事之后,就令人传了消息给礼部的李涵,并指使他尽快上书请立百日宴当天,贺皇后又演了一场借戏讽今,立时引得诸多揣测衡光虽能杀掉几个后宫中的太监,但消息已经外传,又无法捕风捉影,任意处置朝中官员
李涵又道:“如今皇上专宠平王,不立储君,隐患无穷贺皇后那日点《武家坡》正是先发制人,不动声色将真相宣之于众人若皇上执迷不悟,我们惟有将此等丑事公之于天下,看皇上有何面目面对天下臣民!”
贺明兰只觉得心中极乱,喝道:“放肆!”
李涵不为所动,又道:“要说丑事先帝陵上黄土未干,死因成谜,皇上就与平王欢好,亲其肌肤,授其高位;对朝臣恬然而戏,将宗法视若无睹;四心何在?”
贺明兰气得双手发抖李涵这番话里暗指衡光先弑父,后乱伦;孟子曾说人有恻隐,辞让,明是非,知羞耻四心,方有别于禽兽,李涵问衡光四心何在,却是说衡光状如禽兽贺明兰再不满衡光时候,也是饱含痛惜,何曾对衡光有过如此不敬的想法,听得李涵这番讽刺,早就肝胆欲裂,连呵斥都没了力气,只瘫软在椅子上泪流满面,喃喃道:“你们……你们……”
李涵见老师气极,心下也有几分惭愧,转而安慰道:“学生也知道老师对皇上情意深厚,但如今皇上为平王所惑,已然迷失心智,惟有将平王压制下去,才能让皇上……”
“你们这是要清君侧么?”贺明兰打断李涵,“说得好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权势罢了……”
李涵几人具是一愣贺明兰此时已经全然混乱,也不好再谈,过了片刻四人便告辞了
贺明兰坐在书桌前,提笔想写点什么,手抖了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终是把笔一撂,伏案痛哭起来
李涵几人出了贺府,又去了别处商谈片刻,认定贺明兰恐是无法引领,惟有继续为贺皇后马首是瞻
内阁每过五日集会一次,互做咨询,处理难以统一意见的事务元平虽然常常不在文华阁办公,但每次集会不曾缺席
这天元平照例要去集会,衡光瞧着小太监服侍元平更衣,一边道:“贺明兰今日说不定要找你茬,我陪你一起去如何?”元平垂着头,对小太监摆摆手,自己结好腰扣,道:“内阁集会,向来只有丞相参加,皇上若是去了,破了这个制度就不好了再说……贺明兰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衡光笑了出来:“对我倒忘了这人顶讲道理的”见元平已经披了大麾,他才忽然道:“我这几天在想着把三娘四娘过继给你”
三娘四娘是衡光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今年刚满五岁
“你也知道吧,她们面貌一个模样,说话也常常异口同声,可爱极了,”衡光最喜欢这对小女儿,说起来也是笑容满面,“抱到你府上去养吧”
元平也笑了笑,道:“再说吧”衡光问:“再说是什么意思?我若不是顾虑到眼下情形,早抱一个儿子给你了”
自那日听元平说自己府上一个孩子都没有的话后,衡光心中就一直有根刺他从前是太子时候,心中纵然如何喜欢元平也不敢逾雷池半步,憋到如今就是恨不得把以前的都补偿回来但他私心里绝不愿元平娶妻生子,因此元平的子嗣便成了大问题
元平知他心意,安抚道:“我晓得了……那等几天,我把府上安顿一番,便把三娘四娘接过去”
衡光听他应允,这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