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儿皱着眉头,她实在觉得清容无药可救:
“你不要以为你的那些小把戏可以欲盖弥彰,一场大雨可以刷洗掉很多的痕迹,然而事实的真相如何,却是刷洗不掉的。”
清容心里一惊,然而随即冷笑一声:
“你在说什么暹罗爪哇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妤儿心里愤恨,然而她盯着清容片刻,终究是无奈地摇头:
“我只再最后劝你一句,凡事不要做得过火了,你要明白,没有谁是可以永远受谁的气的!”
妤儿义愤填膺,然而琦珏却听得糊里糊涂。这其中的很多秘密,妤儿是未曾同她说过的。
事情的缘由,还得从妤儿当日走夜路摔跤,失手打碎花瓶那事儿说起,那次事件过后,琦珏还在病着,妤儿因为衣服浑身脏得厉害,便从上到下,换了另一套衣服和鞋子,她忙于照料琦珏,一时忘记了浆洗换下的衣服,待到想起这茬的时候,却发现了些特别的事情:原来那换下的鞋子的底部聚集了不少的蚂蚁,再一番查找,又在那旧衣服上发现了一些黑色的发硬的污渍。慕音拿来仔细一查,下了结论:
“这是蜜糖的痕迹!想来,你的衣服与鞋底上都蹭上了些蜜糖,这才招惹来了蚂蚁!”
妤儿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接触过蜜糖,然而她是聪明的,之前经历的一切事情在她脑子里梳了一遍,她便明了这其中的奥妙:
“想来这就是当日我蹊跷滑倒,砸碎花瓶的缘故了!那晚的事儿果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存心算计!”
小路上的青石板本来就不算粗糙,而倘若再在这石板之上抹上蜜糖,再加上夜深,便足以让人失足滑跌。
慕音想想,还是觉得蹊跷:
“可是当晚不是天阴,要下一场大雨吗?果真雨后把这些蜜糖冲掉了,那她的心思不就白费了吗?”
妤儿冷笑一声,连连摇头:
“当晚果真我被雨截住,若是滑倒在泥地里,那么会摔得更惨!即便是花瓶未损,时间上也大抵是耽误了,回来之后,她马上就能以怠工偷懒等名头,让我去湿淋淋地罚跪……她可真是打得好算盘!”
慕音点头,妤儿叹气,自嘲又不甘心:
“老天爷也真的是存心不帮我呢,我滑倒罚跪后的不久,当夜便下了一场雨,现在便是我回过神来,想要再去查,想来那青石板上,也合该是冲刷得什么也不剩了吧……”
当天妤儿心里有气,午后的活计,满脸都是闷闷不乐,慕音见了,找个机会来到妤儿面前:
“那清容又在找你和琦珏的麻烦?”
她抬头望见妤儿郁闷的神情,叹了口气:
“我早就说过,‘打蛇不死自遭害’,当初你抓住她的把柄的时候,就该一路查下去,痛打落水狗!”
妤儿冷静地摇头:
“查下去了又如何呢?便是认定了她做了这事儿,横竖也不过是几板子,或者是一顿打骂而已,这点小事儿,终究还是奈何不得她的。”
慕音无奈:
“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只捱过了这几天,到了各宫初选的日子,到时候谁是风谁是雨,那就又说不准……”
妤儿点点头:
“这些天她若是做得不太过火,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可她若是再不安分,尤其是对珏儿出手的话……我绝不饶她。”
第64章 水渍
妤儿与朱常洛如今心意相通,却依旧不得时常见面,王恭妃对朱常洛有着管束,妤儿如今倒是自由些,只是在这遴选即将到来的时候,到底也得收敛些,这样一来,两人便又是二三日未见。这么一来,朱常洛不免有些牵肠挂肚,一有时间,便到那亭台之上,或是御花园的玉兰树之下徘徊,一则能继续偷偷地看书,二则望着那翠叶芳菲,心中的所想的,也能因此消散些。
这天他依旧在那块大石头上看着《诗经》,他原本不过想草草一看,派遣时间的,不巧遇到那熟悉的句子,便沉浸其中,全然忘了周围的环境。
一旁的花影忽然闪动,他警觉地把书卷往背后一藏,却听到一阵“嘻嘻”的笑。
他并没有看到来者的脸,却听出了这笑声是何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妤儿,你既然特意来见我,为何不出来?倒要躲在暗处吓人?”
妤儿笑道:
“我不过是秀女坊的宫女,哪里有什么闲暇时间‘特意前来’?今儿个不过是去坤宁宫复了命,回来碰巧路过这儿,想来你也是常来这儿的,就顺道前来瞅了下。”
妤儿在朱轩媖王皇后等主子面前,仍然是以“奴婢”为自称的,朱常洛心里喜欢妤儿,自然是不准她叫出如此的称呼,妤儿为此免不了一阵脸红,却也只好听了朱常洛的话,私下来与朱常洛“你”呀“我”呀地混叫起来。
朱常洛说起自己母亲王恭妃,他说王恭妃这些日子憋闷得很,正想找个贴心的人说说话,妤儿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大皇子想要她去永宁宫的借口,心里一乐,却又不得不摇头:
“今日可是不行呢,实在有要紧的事儿,只好改日再去谢恭妃娘娘的恩典了。”
朱常洛连忙问今日有何要事,妤儿告诉他说,今日晚些时候薛公公要来查各位的活计,她得赶紧回去,不得耽误,朱常洛听了,神色一凛:
“薛公公?那个老刁奴?”
朱常洛对薛公公与妤儿的事儿有些耳闻,他自然是不知道这两人深层次的恩怨的,所听到的,也不过是朱轩媖因为妤儿杖责薛公公的事儿,然而只是这一件,他便也知道了这两人结下的梁子非比寻常:
“我是听说过你们两个之间的事的,那个薛公公,平日里便是各欺软怕硬,阴险狠毒的,他既然与你有着仇怨,今日的检查活计,兴许又得生出风波来。”
他神色凝重,然而面前的妤儿却一脸轻松,面带微笑,他不由得疑惑了:
“你不怕吗?”
妤儿神色沉了一下,然而她依旧微笑着:
“当然怕……只是怕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与其担惊受怕,倒不如先把自己的那摊子事儿做好,这样也能让他少挑些刺来。”
朱常洛摇头叹气:
“这不是你做好做不好的问题……只要他肯,把一个肚脐眼说成是一个疤,这种事儿是不难的!不管你怎么做,他都能挑出你的毛病!”
“薛公公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在这宫里做了宫女,从前与今后,怕是一直也免不了受他的辖制,抬头不见低头见,想要躲开,那是办不到的。”
“话是这样没错,只是……我还是会担心你呀!”
妤儿听到这话,抬眼一望,正与那朱常洛的深情相遇,她不由得红了脸,后退几步。
朱常洛也并非那生性开朗之人,说出这几句话后,自己也不由得有些脸上发烫。他听见妤儿低低地说着:
“奴婢……奴婢该回秀女坊了。”
他听着她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去,快步离去,心里充满着欣喜,却也不免怅然若失。片片玉兰落下,阵阵芬芳氤氲在他的周围,再看着手中的书卷,竟然被那手心的汗所浸透了,他原本还想沉静下来读书的心思,如今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日薛公公吩咐秀女们前去奉先殿打扫,这是皇宫里负责祭祀祖先的地方,大家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
日头渐渐地落下,这一天即将要结束,此刻薛公公已经到来,察验各位宫女活计的时候到来了,众宫女们一字排开,各个屏声敛气,空气中凝结着紧张。妤儿与琦珏慕音三人静静地等待着,三人的神色都不放松,倒是那清容唇露微笑,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
薛公公四处巡视,他的步履轻盈,走得沉稳而缓慢,秀女们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听着他缓慢而尖利的细声:
“前庭,过关。”
“中庭,过关。”
他每说出一次过关,便有一大堆宫女暗自欣喜,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薛公公依旧闲庭信步,此刻他来到了游廊,这里曲曲折折,绵延不绝,算是个比较难清理的地方:
“咱家可不是眼睛里揉沙子的!这里虽然曲折,却得一寸一寸地看过了,有一个角落的不清洁,那也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