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琼州岛进贡了些上好的燕窝,万历皇帝特意吩咐给郑贵妃送去了最好的一份,可没想到郑贵妃居然如此乐善好施,刚刚得了燕窝,马上便想到了琦珏。
太医是宫里的老人,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妤儿的这份赏赐与其他的不同,琦珏吃了这燕窝,身子很快有了好转,可见它的确是养人的好东西。
“妤儿姑娘和琦珏姑娘如此得郑娘娘器重……如此一来,将来是少不了去娘娘身边当差了。”太医说道。
“您又在说笑……”
邹妤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可是她的心里也闪过一丝惶恐与不安。
郑贵妃乃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有这么好的东西,一点也不奇怪,然而紫禁城地处北方,并非燕窝的产地,宫中所有,皆是进贡,且燕窝分毛燕、官燕、血燕三等,这其中要数官燕最是上品,也最为难得,一块上好的燕窝,纵使有千金也难以求得。
整个紫禁城里,能把官燕这样重的赏赐随便给了下人的,并没有几个。更何况,郑贵妃平日里对下人并不算宽厚……
妤儿捧着这贵重得匪夷所思的赏赐,心里有着些许的不安,她心里清楚得很,郑贵妃肯把如此珍贵的东西给自己,如此举止,如果单单只说是“待下人宽厚”,那是怎么也说不通的。
郑贵妃如今肯付出这一分的代价,将来只怕还会有那十分的索取……她是当今睥睨紫禁城的宠妃,是连王皇后都碾压过去的精明的女子,她绝不会白白给了自己这样重的赏赐,她绝不会做赔钱的买卖。
她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一有心事,便会一直惦记着。她心事重重地回了秀女坊,琦珏叫喊,她居然置之不理。这便引起了琦珏的淘气心思:
“妤姐姐……”
琦珏的这阵笑拖拉得很长,且不怀好意。妤儿心里奇怪,她瞥了一眼:
“妹妹今日怎么了?怎么语气怪怪的?”
“妹妹语气怪,也不如某个人的心思怪呢。”琦珏脱口而出。
琦珏不知何意,好生奇怪:
“你这东拉西扯,是要说什么?”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琦珏一本正经地背过手,摇头晃脑地背了两句,接着她笑嘻嘻地,望着妤儿的眸子,妤儿愣了一下,笑着扑上来:
“我拧你这个口没遮拦的!你再敢瞎说,我就撕了你的嘴!”
两人正在打闹,慕音笑吟吟地跑来:
“哎哟,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笑话呢?也说来让我听听!”
妤儿抓住琦珏,只是笑:
“慕音,你快过来帮我教训她,琦珏这孩子,如今越发地口没遮拦了!”
妤儿当日挨打的真相,秀女坊的很多人都不清楚,琦珏是知道事情的真相的,她毕竟是妤儿的妹妹!她自然是不敢当众宣之于口的,然而一到背地里,她便不老实了:
“好没意思!妹妹不过是背几句诗,哪想到姐姐这么心虚!哈哈!哈哈!”
慕音拍手笑着:
“你们快别闹了,今天翊坤宫有天大的好事儿,事不宜迟,你们快和我去吧!”
第41章 回宫
原来今日翊坤宫设了“擂台”,若是哪个奴能够打擂成功,就能得到来自朱常洵的赏赐。
这朱常洵是万历皇帝的三皇子,前些日子在外头赈灾,一直不在,听说他昨日回宫,阵仗很是大,可惜那日妤儿琦珏慕音等秀女都活计很重,最终竟无人得以前去,目睹那朱常洵一面。
“听说这三皇子面如冠玉,温文尔雅,还视钱财如粪土,赏赐下人,一点也不吝啬!”慕音说道,“他昨日回宫,皇上龙颜大悦,大赏了翊坤宫,今日他摆的这擂台,要把昨日得的不少东西,都拿出来做赏赐!”
“可是,我们今日的功课与活计……”妤儿还是有些迟疑。
妤儿听宫人们说,万历皇帝的众儿子中,面貌模样最好的,便是这朱常洛与朱常洵兄弟俩了,不过这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若说这兄弟俩的模样是完全一样,也不尽然。朱常洛生来英武,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刚劲之气,看来是粗砺之人;而朱常洵,大概是因为母亲是郑贵妃这样妖艳女子的缘故,他的轮廓并不是棱角分明,而是更多了一种温润与俊逸。不过这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她并没有见过朱常洵的真容,对此也提不起什么太大的兴趣:
“你们要是想去,我便把你们应做的那份一起做了,我们三个,必须得留一个在坊里。”
琦珏一心想着让姐姐一起去,若是姐姐不去,那有什么意思:
“今日的活计本身就不多,迟一点做,没什么关系的!……姐姐,琦珏好久都没有出去散心了,你陪我去,陪我去嘛!”
妤儿皱着眉头,然而看着琦珏期盼的眼神,她也实在没法拉下脸,只得点头:
“依你们,依你们……不过我得说好,我们看一会儿就回来,千万不要耽误事儿。”
翊坤宫原本就是紫禁城最热闹的皇宫,如今随着三皇子的回宫,这里的热度再一次起来了。这日翊坤宫的小主子朱常浩与朱轩媁要设擂台赏赐下人,想来分一杯羹的下人们此刻都聚集而来,沸反盈天。
三皇子朱常洵是万历皇帝最为得宠的儿子,虽然如今还不到那加冠的年纪,却已生得星眸皓齿,器宇不凡。万历皇帝原先宠爱他的母亲郑贵妃,自打有了这个孩子,反倒是有了些“母凭子贵”的意味,他简直是空前绝后地宠着这个心爱的儿子:吃食、穿戴皆是一等一的,这些不必多说;在学问六艺方面,也是倾其所有,文韬武略,无不花苦功心思栽培,若朱常洵是皇室的嫡长子也就罢了,偏偏朱常洵还有个名义上是正牌嫡长子的大哥,把两人的境遇一作比较,谁是风谁是雨,根本不必再多说。
朱常洵气宇轩昂,昂首挺胸地回到翊坤宫,母后、妹妹以及一众宫人早已等候多时,郑贵妃欢喜异常,起身前来:
“我的儿!你让为娘想得好苦!”
朱常洵乐得拜见了母亲,接着又拿出了从南方带来的新奇玩意儿,他的妹妹朱轩媁接了,欢喜异常:
“太好了,媁儿早就想要这个了呢!”
一旁的梁嬷嬷给了朱轩媁一个眼神,朱轩媁有些泄气。这梁嬷嬷是翊坤宫的老宫人了,也是郑贵妃最得力的嬷嬷之一,她平时对皇子公主的管教很严,朱常洵很是精明,做事从来是滴水不漏,不让梁嬷嬷挑得出任何的错来;然而朱轩媁就有些惨了,她本不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且性格又大大咧咧,稍不留神,就会被梁嬷嬷以“仪态不端”等罪名,向母后参上一本。
她心里很是讨厌这个老奴,然而她又着实怕自己那位严厉且暴躁的母亲,因而梁嬷嬷纵然如今是狐假虎威,她也只得忍着这一切,没法对此有任何一丁点儿的反抗。
郑贵妃和朱常洵母子二人风生水起,内务府对这两位佛爷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朱常洵回宫才片刻,就有内务府的人前来,他们为了巴结,赶紧今日最好的南珠奉上。
郑贵妃有着一肚子的话想与洵儿细细说,不想内务府的人如此不识时务,前来打搅,她觉得有些扫兴,再加上平日里宫内的珠宝看厌了,心里马上就起了一股无名火。
这些南珠虽然都颗颗饱满,珠圆玉润,可郑贵妃顺手拿起一颗,并不细看,只是皱眉,语气轻轻的:
“这南珠的确华贵,可是我不喜欢。”
内务府的来者噗通跪倒。郑贵妃继续缓缓地说:
“旁人看着这物,兴许还好,可本宫却觉得珠无千年色,花无百日红,再好再圆润的珠子,也迟早有人老珠黄的一日。如此一想,这东西也实在是入不了眼。”
这便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作为了,然而使者不敢有任何一句的申辩,只是不住地磕头。郑贵妃一向恃宠而骄,嚣张跋扈,她宫里贴身的下人,尚且常因一点小错而惹得粉面变色,严厉责打,何况别人?
朱常洵看那来者瑟瑟发抖,心有不忍,便和母亲笑道:
“母后所言极是,不过这做工倒还别致,看来是下了功夫。用它来彰显母后的威仪确实不妥,然而倘若顺手赏给奴才们,或是换些银两,或是磨成粉敷面,也是极好。母亲宅心仁厚,孩儿向母亲说个情,这些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便不要责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