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洵叹气道：
“只可惜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
郑贵妃说：
“这不难的，若是把那储秀宫的奴才们一个个送去司礼监，把那七十二道酷刑一一过一遍，到底是谁，马上就清楚了！”
朱常洵反对，说道：
“孩儿觉得不妥，毕竟我们现在没有实在的证据，就这么动了储秀宫的人，万一周端妃和朱常浩哭着喊冤，闹到王皇后和太后哪里，那反而是给咱们自己找麻烦。”
郑贵妃无奈地点头，周端妃虽说不得宠，可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然是个主子，她果真是兴师动众，把她宫里的奴才全拉去受刑，皇后和太后一定会借此由头指责自己，闹得不可开交。她心烦意乱，说道：
“正是呢，所以说到底，我们既然办不了朱常浩，那么把这件事推给当时在现场的朱常洛，算是上上的选择，孩儿你一时心软，等于是误了大事！”
朱常洵说道：
“把落水的事儿退给朱常洛，孩儿并非没有这么想过……朱常洛因为之前搜宫的事儿和我闹了意见，我们的关系早就不如从前……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些犹豫，他一向对我也还算好，从来不在我面前摆长兄的架子，要对他下手，我实在有些为难。”
郑贵妃无奈：
“他当初对你好，那是因为当初你的地位与他天上地下，他巴不得笼络你，这算哪门子的情分？你到现在还在维护这个宫女养的贱种？他受不受委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满口讲起仁义道德，又有什么意思？”
朱常洵叹了口气，他眼前出现了当晚朱常洛对他喊话，冲他奋力游过的场景：
“孩儿不敢当‘仁义道德’这么重四个字，说来孩儿并非是坏事做尽，可若说那没天良的事儿孩儿一件没做过，那也不尽然！……只是这一次情况特殊，孩儿实在没法对救了自己命的人下这样的狠手，他救了我，我反而害了他，我怕我一辈子会心不安宁！”
郑贵妃生气：
“你这个样子，成不了大事的！在这后宫里，要是心黑，就得黑得彻彻底底，像你这种该狠的时候不狠的，反而更容易败事！我们失去了这个机会，以后很可能再也碰不上！你不作将来的皇帝，难道就甘心屈尊在那朱常洛的脚下，以后一辈子臣服于他？”
朱常洵怔住了，是呀，胜者王侯败者寇，这大明江山的继承人只有一个，若是在这个问题上，他与大哥谁也不肯为对方让步的话……他们终究还是做不成兄弟的！他叹了口气：
“母后教训的是，孩儿谨记。”
他的脸色渐渐沉下来，说道：
“那朱常洛的事儿还可以暂且放一放，那朱常浩推孩儿下水的事儿，孩儿是一定要报复的，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郑贵妃说道：
“那是自然，为娘会即刻派人下去彻查此事，然后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一切的真相全都抛出来。”
朱常洵点头：
“母亲说的正是，我们一旦出手，定是要让那储秀宫永世不得翻身才行。”
第152章 新生
春天的脚步一天天过去，天气越发地暖和起来，这些天的日子也同这明媚的春色一般，甚是宁谧和睦。
周端妃和朱常浩被翊坤宫抢走了慕音，心中耿耿于怀，然而毕竟是自家苛待下人，德行有亏，事情闹大，也是自讨没趣，因而这事儿的追讨也便没了下文。
慕音从储秀宫到了翊坤宫，仿佛是从糠箩里跳到了米箩里。郑贵妃一宫虽然对下人也是严苛，然而像储秀宫那样频繁地苛责虐待下人，却是没有的，且慕音因是朱常洵的救命恩人，到了府里，自然受的待遇不同，一时间慕音风光无限。众宫人见了，都是艳羡不已。
妤儿看着也为此高兴，却也心中不免有些隐忧，郑贵妃毕竟是为人奸诈，阴险狠毒的，慕音知道妤儿的心事，出言安慰道：
“妹妹知道姐姐是在担心我，可是当时的情形，摆脱储秀宫实在是妹妹最好的选择了，姐姐肯在这时候冒着风险出来替我说话，妹妹对此感喟在心。”
妤儿叹气：
“我只是叹息自己的无用，在这深宫之中任人摆布，却无计可施。”
慕音说道：
“如今比以前实在好得太多了，如今你我都有了一定的地位，不再是原来任人宰割的可怜人了。”
妤儿苦笑，摇头：
“想要完全不任人宰割，这样的路还得走好久好久呢，眼下风平浪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掀起点什么波浪来。”
慕音从这储秀宫逃脱出来，却进了另一个深不可测的翊坤宫，究竟是不是福，其实也难料！妤儿好生叮嘱道：
“听说翊坤宫的媁公主脾气不甚好，你要当心些！郑娘娘和朱常洵虽然待人也不算宽厚，但无端打骂下人的事儿，外头也不曾听过，且翊坤宫的福利待遇甚好，你在这其中，也可为自己的未来盘算盘算！”
在这深宫之中，实在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便是当初妤儿自己深感王皇后的危险，知道入坤宁宫当宫女会是水深火热，又能如何？薛公公虎视眈眈，幸而如今又有了若雨一起帮衬着，总还算是松了一口气。
慕音强打着笑，点头：
“妹妹记下了，姐姐也是，姐姐在这永宁宫，也要好生保重。”
她说着说着，眼睛发酸：
“姐姐，我心里其实很怕很怕，如今这翊坤宫和永宁宫结下仇怨……”
妤儿赶紧打断她的话，说道：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提，不管未来如何，你都是我的好妹妹，我都是你的好姐姐。”
慕音恳切地点头：
“嗯！”
妤儿虽说劝着慕音，可她的心里，实际也早早地就有了隐忧。这次朱常洛救了朱常洵，郑贵妃却对朱常洛恩将仇报的事儿，实际是给双方埋下了一颗祸患的种子。即便没有这件事，一山不容二虎，未来的太子只能有一个，翊坤宫与永宁宫矛盾的全面爆发，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问题。大皇子和三皇子将来，必定是有一场恶战……
也许有一天，她会和慕音站在不同的阵营，抛弃往日的姐妹情分，为了各自的主子而拼杀？这样的事情不能想，一想，便觉得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心头。
她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朱常洛被郑贵妃宫里的奴才一顿踢打，脸上身上很多的淤青，每天夜里，妤儿都要给这些伤口上活血化瘀的药。让朱常洛的伤好起来，成了她目前心里最大的期许。
那刘成庞保皆是对朱常洵忠实的太监，眼见主子气息奄奄，他们急红了眼，下的都是极重的手。因而朱常洛身上脸上青青紫紫，触目惊心。
万历皇帝前来过几次，每次都跟了捧着满满珍宝的太监、以及恭恭敬敬的太医。紫金活血丹、龙骨跌打膏、郁金化瘀散……太医们也都是尽心尽力，找最好的药来开：川芎、延胡索、姜黄、乳香、没药、五灵脂……选了最好的活血化瘀的药，按照最好的配比精心制作，忙不迭地送过来，一时间永宁宫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每当夜深人静、众人散去的时候，这上药的活计便给了妤儿。妤儿上药的时候，望着朱常洛身上的淤青，不由得心疼，朱常洛赶紧说：
“妤儿，别难过。”
妤儿疼惜地望着朱常洛：
“殿下为了不让奴婢被郑贵妃欺负，到头来，自己却成了这般样子……我一想到这儿，心里便疼……”
朱常洛温和地看着妤儿，说道：
“你莫担心，那些阉人不是男儿，便是再用尽全力，终究也是没什么力气。我的皮肉稍微磕磕碰碰就会起淤青，其实伤不重的，真的！”
妤儿摇头：
“妤儿不信！这疼不疼哪里是可以掩盖的，妤儿看得分明。”
朱常洛说道：
“你相信我，我若是不装得苦一些，父皇他怎么会看我可怜，给我这样的优待呢？你看这几天下人们送来的吃的玩的，各种珍奇，不都是我这一身伤换来的？古语不是还云‘哀兵必胜’么！这些话我只和你一个人说，对别人我是不会讲的！所以你一定要宽下心来！”
他有些着急，身子一动，疼得龇牙咧嘴，妤儿急得眼泪都落下来了：
“对不起，殿下，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