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儿低着头：
“妤儿谢姑姑的理解。”
茯苓姑姑的目光温和，她深深地看着妤儿：
“这深宫里多的是那逆来顺受、听天由命的孤魂野鬼，一味的躲事，未必能带给你一世周全！也罢，也罢！”
她的心里充满着怜爱与不舍，她的嘴唇抽动着，然而她克制住了，到了嘴边的话，点到为止：
“从今往后，定要生出那七巧玲珑心来，你选择了和大皇子相依相随，就得做好成为众矢之的，卷进这深宫斗争漩涡的准备中！你是个善良且聪明的孩子，姑姑相信你会挺过去的。”
妤儿觉察到茯苓姑姑的话很是不对劲儿，她抬头想问问究竟，然而姑姑却慈爱地笑着，伸出手来，制止了她的提问：
“姑姑累了。”
妤儿点头：
“是。”
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夜空宁静，听不到一丝的风声，唯独那鞋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茯苓姑姑缓缓地转过身去，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风雪里。妤儿站在原地不动，雪花簌簌地落在她的肩上。
第136章 苓落
茯苓姑姑在坠儿的跟随下，一步步地朝着坤宁宫走去，王皇后还没睡，薛公公则守在一旁。
这段路原本是很短的，如今却显得很漫长。
茯苓姑姑此刻郑重地跪在王皇后的面前，给王皇后磕了一个头，王皇后问道：
“面已经见过了？”
茯苓姑姑说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已经见过了。”
王皇后又问道：
“你没有说不该说的话吧？”
茯苓姑姑说道：
“奴婢自然是不会泄露半个字的，这全程的答话，坠儿都在一旁听着，有没有什么不该说的，娘娘一问便知。”
王皇后笑道：
“本宫量你也是不敢的，你若是沉不住气，说了当年的那些事情，本宫即刻便可下旨，赐死妤儿。”
茯苓姑姑说道：
“是，奴婢虽然愚钝，也不至于糊涂至此。”
王皇后受了薛公公的蛊惑，如今她对茯苓姑姑已经是彻底失望，彻底厌弃。茯苓姑姑与妤儿感情如此深厚，将来危急关头，难保茯苓不会豁出去，将当年的惨剧真相告诉妤儿，果真妤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断然不会再甘愿做王皇后的棋子。王皇后想到这里，便知道茯苓姑姑是不能留了，唯独让她永远闭嘴，将来的大计划才有进展的可能。
她决定处决了茯苓姑姑。今日送点心一事，便是她给茯苓留的与妤儿最后的见面机会。
茯苓姑姑的语气冰冷，王皇后听着刺心，忽然叹了口气：
“茯苓，本宫现在还想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和本宫离心离德的？为什么你能够冒着让本宫发怒的风险，私下里去帮妤儿那丫头摆脱困境？你做出这种事来，难道你就不替自己想想？”
茯苓姑姑给王皇后磕头：
“事已至此，奴婢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奴婢自认有愧于皇后娘娘，在有些事上，耍了自己的小聪明与心眼，皇后娘娘的身边只能是有一心的人，不能有二心的人，奴婢如今已经不够格了，甘愿受皇后娘娘处置。”
王皇后嘴角抽动，居然落下泪来：
“你虽然欺瞒了本宫，按罪当死，可是你侍奉本宫多年，本宫不能不念着情分，就这样把你处决。薛公公。”
薛公公端上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药，茯苓姑姑问道：
“这□□，性子烈吗？”
王皇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这碗哑药并不会要你的命，喝下去后，你便再不能说话了，明日一早，本宫会派人将你送出宫去，给你安排一处好的宅院，供你养老。本宫想了想，再无其它别的法子，唯有这个，才是万全。”
茯苓姑姑说道：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谢皇后娘娘的‘万全’。”
茯苓姑姑郑重地给王皇后磕了一个头，接着接过了薛公公手中的□□，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喊：
“不要！”
王皇后大惊，细细一看，居然是朱轩媖急匆匆地赶过来，她强行镇定，惊讶地说道：
“媖儿，你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朱轩媖含着眼泪：
“刚刚母后与茯苓姑姑说的话，孩儿都听见了！”
王皇后惊得颤抖，朱轩媖冲上来，要抢茯苓姑姑手里的碗，王皇后赶忙说道：
“薛公公，拦住公主！”
薛公公一把拦住了公主，朱轩媖急得大哭：
“母后为什么要害了茯苓姑姑，孩儿从小被茯苓姑姑看着长大，孩儿将来出嫁，还想让姑姑跟着一起去府里呢！不管茯苓姑姑犯了什么错，母后看在孩儿的面子上，饶了姑姑，可好？”
茯苓姑姑看着朱轩媖为自己求情，也是悲从中来，脸上浮现出凄惨的神色，王皇后本来就是个耳根子软的，这时候脸上也显出了不忍。
薛公公笑着拦着公主，说道：
“公主殿下身份高贵，怎么为一个老奴哭哭啼啼的呢？没了这茯苓，还有老奴在，老奴愿意今后好好侍奉公主，保管让公主的一切生活都妥妥帖帖的……”
朱轩媖恶狠狠地啐了薛公公一口：
“你这个搬弄是非的老狗，你也配！”
王皇后大怒：
“媖儿！不得出言不逊！你是你父皇的长公主，你的一言一行，都得有身份！”
薛公公振振有词：
“公主说老奴搬弄是非，老奴可真是冤死了！这茯苓不和皇后娘娘报备，和永宁宫的妤儿勾结，里应外合，离心离德，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皇后娘娘的身边只能是有一心的奴才，不能找这样吃里爬外，有着二心的奴才侍奉！再者说了，皇后娘娘不过是对茯苓稍作惩戒，没有要她的性命，已经是念了旧情呢！”
朱轩媖听着薛公公的胡搅蛮缠，冷笑一声：
“薛公公红口白牙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对母后和我赤诚一片，别无二心？你敢指天誓日吗？”
薛公公说道：
“老奴若是有半句虚言，将来定被乱棍打死，尸体扔到乱葬岗去，来世永远做个没尸首的孤魂野鬼！”
王皇后被朱轩媖这么一闹，如今有些摇摆不定，薛公公生怕事情有变，赶紧说道：
“皇后娘娘，您千万别因为长公主求情几句就心软呀！国无法不立，虽然那钗子的事儿茯苓参与没有，如今不知，可是这前前后后茯苓包庇妤儿，勾结外宫之人，事情总是有的！这次的事情如果不处理，那么将来咱们坤宁宫的奴才，只怕各个都得仗着娘娘的心慈为非作歹，到那时候，可就得反了天了！”
王皇后又想到了那钗子的事儿，怒火攻心：
“茯苓，你还等什么？你要本宫派宫女给你把药灌下去吗？”
茯苓姑姑看着王皇后，药未入口，却已经是满口的苦涩，如今王皇后对她的厌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她说道：
“奴婢不敢耽搁！”
接着她朝着朱轩媖的方向一拜：
“奴婢谢公主今日的求情，请恕奴婢今后再不能侍奉公主了！公主今后保重！”
茯苓姑姑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那哑药的苦涩超乎她的想象，一碗下肚，她的喉咙仿佛火烧一般，再想发声，果然已经是回天乏术，再无了可能。
第137章 撞柱
这天天刚刚亮起，永宁宫便匆匆忙忙赶来一个丫鬟，朱常洛这时候刚刚起床不久，正喝着妤儿端来的早茶，一见来人居然是坤宁宫的宫女，赶紧放下了茶杯，问道：
“坠儿，你这么匆匆忙忙的，是有什么事情吗？”
坠儿看看朱常洛，又看看妤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朱常洛明白，说道：
“这事儿是只能和妤儿一个人说吗？”
妤儿以为是坠儿有求于人，便说道：
“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殿下是宅心仁厚之人，兴许听了你的苦处，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坠儿含着泪，深深地叩首，说道：
“回殿下的话，奴婢此次过来，是想求妤儿姐姐去看茯苓姑姑最后一面的，茯苓姑姑要被皇后娘娘赶出宫去了，再不去见，就来不及了！”
朱常洛大惊，妤儿更是如同遭了一个霹雳：
“什么？！”
朱常洛一听是这样的消息，先是震惊，接着便怀疑起来：
“茯苓是伺候皇后娘娘多年的人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究竟是犯了多么严重的罪行，才能让皇后娘娘如此狠心，赶她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