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对儿子有点信心行不行?他知道分寸的。再说了,人家女孩儿又不傻,白白让他占便宜?小孩子过家家似的闹一闹,也值得你这么大动肝火,放宽心吧,要不了多久他就没兴致了。”
“但愿如此。”
九月开学即是高三。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难过时觉得煎熬,愉悦时觉得短暂。有时候想象着未来的日子,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才能捱过去,前路苍茫总让人觉得仓皇无措。可是在某一个时间节点,我们回头时会发现,那些自己曾经恐惧的、认为不可能的,皆已成为过去。
理科强化班在一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紧锣密鼓地开启,班上同学张罗着给赵云辉和吴峥办一场小小的欢送会。但是吴峥却没有露面,一群好动的同学围着赵云辉一通叽叽喳喳,后者其实也不是聒噪的人,于是欢送会并未激起什么水花,众人乌泱而来乌泱而去,前后不到三十分钟。
很多年以后沈岩回想起这年的生活,除却怀念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些曾经在她看来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那一年里竟然通通做到了。在这一年里,只觉得自己没有时间和经历去回想过去以及展望未来,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周而复始的痛苦上面,每天早晨五点五十分起床,夜里十二点半才休息,每一门科目的复习和刷题几乎占据了所有时间。尽管如此她也没有觉得特别疲累,大概是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每天都处在极度的紧绷中,生怕自己错过或者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高考是每个人生命中重要的分岔路口,是漫长回忆中具有别样色彩的一帧,但绝不是人生中绝无仅有的机遇。只是每个人应当在当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至少不要留下遗憾。不同的是有的人在最后关头会幡然醒悟奋起直追,而有的人则一蹶不振破罐破摔。严格来说,沈岩并不属于这两种人,她是那种从一开始就很努力,最后关头尤为努力的人,连班主任老吴都将她视作模板,号召同学向她看齐。
时间这东西,你希望它过得快的时候总是一分一秒都觉得难熬,而当你希望它能慢一点的时候,它却又偏偏不让你如愿,在你刚刚有所知觉的时候,它已过了大半。转眼之间,高三竟已过去大半,老师和同学谈论的话题也已经从书本的某一章节,某一经典难题变成了学校、专业以及哪个城市。当天气开始变得炎热,藏在树叶里的蝉在整个校园里聒噪的时候,这场战役已经能够闻到了硝烟味。
周五沈岩回家,吃了晚饭以后孙嘉萍难得地跟沈岩坐在一起谈谈心,自沈岩上高中以来,母女俩甚少专门花时间聊天。
“有考虑过考哪所大学哪个专业吗?我听隔壁李阿姨说她姐姐的孙子要报什么航天员,学校什么的都想好了,你呢?想好了吗?”孙嘉萍小心翼翼地问她。
沈岩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几个小时前傅叙澄将她拦在公交车站,逼问她想报考哪所大学。
“我没想好呢。”她言辞闪烁道。
“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没想啊?”他一脸不可思议。
沈岩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是再普通再中庸不过的人,不像他那样一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目标明确。她是绝大多数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的人之一,走一步看一步,迷茫且无助。
“那,”他语气稍有缓和,“我们去哪个城市啊?”他们是一定要在一起的,不在同一个学校,至少也要在同一座城市,他坚信这一点。
见她没有说话,他又补充道,“T大怎么样,我一直想念这个学校的建筑系,从小就想。”
“很好,很适合你。”
“你呢?如果不是T大的话,B市哪所大学?”
“到时候再说吧。”
她莫名有点烦躁。B市大学的确很多,但是差别极大,除了顶尖的那几所大学之外,多是很普通不出彩的大学。她考上市内顶尖的那几所大学相当有难度,但是屈尊念本地其他普通大学,又有些不甘心。
“问你话呢,这孩子发什么呆。”
孙嘉萍将她的思绪拉回。
“哦,暂时没想那么多,考完再说吧。”
“要不,当个老师怎么样?多稳当啊,我看B市师范大学就挺好的,离家近,名声也挺好的。”孙嘉萍无视她言语里的闪躲,自顾自地说着,甚至还点了点头,认为自己的这个安排很不错。
“妈,可那只是个二本!我这三年这么拼命,最终就念一个二本师范?我不想这样。”她低着头,颇有些不高兴。
“那外面的学校不是离家远吗?妈总不能搬过去照顾你吧?”
“哎呀,谁要你过去照顾啊?我都成年了,自己可以的,哪有人上大学就在自己家门口上的啊,妈你也真是的,我都不是小孩子了。等考完出分数咱们再说好吗?现在说再多也没有用。”
“那,好吧。你长大了,很多事情都要自己拿主意了,妈也帮不上什么忙。”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孙嘉萍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她早已感觉到自己身体大不如前,况且她只有沈岩这一个孩子,她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人在脆弱时本能想将爱的人留在身边。她也明白自己这么做确是有些自私,甚至不是一个好母亲的所作所为,所以也只是略略探探她的口风,见她如此坚定,也就只能罢了。
第36章
高考来的那天很平静,没有想象中那么热烈,跟平时的模拟测验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同一个考室里都是生面孔,仅此而已。结束的时候也很平静,那个下午仿佛与过去三年中的任何一个下午都相同,她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内心没有太大起伏,甚至有一丝丝轻松。只是在回头看这座教学楼的时候,从中觉出一点陌生,然后就是淡淡的惆怅,从没想过这一切结束得这样波澜不惊。
但是也不乏有积极的活跃分子。方其恺和傅叙澄一群人考完以后简直撒了欢,从走廊这头打闹到另一头,整栋教学楼都回荡着夸张放肆的笑声。更有甚者跑到楼顶上,将曾经的试卷和书本撕成一页一页的纸,一股脑全扔下去。这疯狂的举动引起了骚乱,更惹得保洁阿姨不满,拎着扫把在他们身后追。
沈岩看到这滑稽的一幕也笑了,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散乱的书本试卷,正打算回自己班的教室看看,在楼道拐角处却碰到了吴峥。
距离两人上一次打照面还是在强化班分半之后不久,那时他表情很冷淡,仿佛跟她素不相识,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也很冷漠。
就在她准备快速越过他时,吴峥却说话了。
“考完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是一句什么废话?全国的考生都考完了。
沈岩下意识看看四周,发现并没有其他人,“你在跟我说话?”她有点意外。
“嗯。”
“是呀,考完回教室来看看,今天太晚了,明天才搬东西回家。”
“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
“喂!沈岩!你要我们等你多久啊?其他人都去校门口集合了,你竟然躲在这儿跟人聊天?”傅叙澄突然这时候出现,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来了来了,我也没耽误多久啊。”她匆忙朝他跑过去,忘了跟吴峥说再见。
“瞎说,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
“你刚刚明明在跟方其恺闹,哪里在等我啊。”
“你迟到你还有理了?”
“......”
吴峥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然后离开。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主动跟她打招呼,没想到那个人一句话就可以终结他好不容易开启的对谈。
班级的同学早在高考结束之前就约好考完试要吃一顿“散伙饭”纪念这三年的同窗情谊。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为自己成年以后的第一次放纵找了个漂亮的借口。全城的高中生都跟约好了似的,所有KTV、农家乐、烧烤摊都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刚刚摆脱束缚自以为得到自由的年轻面孔。
这是沈岩长这么大第一次进KTV,既好奇又拘谨。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一口接一口地吃桌上摆的果盘和小吃,不唱歌也不主动说话,别人问话她才回答。
傅叙澄和顾莘莘他们几个倒是很活跃,轮番地举着麦克风高歌,即使五音不全也不怕被人笑话。其实说起来,沈岩这是第一次听傅叙澄唱歌,没想到他唱起歌来竟意外地有些动听,当然,也有可能只有沈岩一个人这么认为,毕竟她迄今为止只会唱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