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倾走进屋的时候,沙发上的女人抬头看着她愣了许久。
随即站起身迎上来:“小倾,你回来了。”
白倾微笑:“兰姨。”
兰盈笑吟吟地挽着白倾的手,冲小梁抬了抬下巴:“二爷在书房里,你去告诉他,小倾回来了。”
小梁应了一声,匆匆上了楼。
兰盈随手打发了做美甲的女人,拉着白倾的手叙着旧:“这两年你去了哪里?可把我和你二叔担心得不行。虽说和老爷子赌气,也不该和家里断了联系。”
白倾笑得温和:“不过就是出去随便转转,放松一下心情。”
“这孩子……哪有出去转转一去就是两年多的……”
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小倾,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跟二叔说一声?”穿着休闲服的中年男人自旋转楼梯上下来,还没见到人时,声音就已经传了出来。
白倾望着眼前精神矍铄,满脸敦厚的中年男人,努力维持着平静,微微弯腰,轻声道了句:“二叔。”
一团和气的中年男人正是白家旁支的白礼,他向来性情敦和,敬重白展,疼爱白倾,若论起工作能力,他算是白倾父亲这一辈中最出色的一位,自多年前便一直是他在辅助白老爷子,白倾的父亲去世以后,白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白氏的重担几乎落在他一人身上,不过两年,便似乎苍老了许多。
他拉着白倾重新在沙发上坐下,上下打量着:“瘦了一些。”
语气温然,如同慈父。
兰盈说道:“小倾,这次回来了可就别走啦,你二叔想你得紧,你不在家,他可天天念叨呢。”
白倾淡淡地笑了笑,情绪未达眼底,轻声道:“二叔向来疼我的。”
……
同一天的下午,郑越的办公室里。
范良推门进来,冲正在给郑越续咖啡的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郑越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淡淡地问:“怎么了?”
范良不敢吭声,只是硬着头皮将手里的那页纸递了过去。
这段时间,郑越一直让他留意着白倾的动向,他知道总裁是为了白倾的安全考虑,其实只要白倾人在如今的M市,就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这一个月以来,郑越却让他没有紧急情况不必再向自己汇报了,他不敢妄加揣测,只能按照总裁的意思办。
只是现在发生的这件事,却让他不得不出现在这间办公室里。
郑越轻轻扫了眼桌上的那张纸,视线便凝住不动了。
那是一封辞呈,不是手写,显然是范良从邮箱里下载打印的。
理由无非是千篇一律的好看说辞,在这个岗位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价值,且有负公司厚爱云云,郑越根本无心细读,他的视线落在右下角的落款处。
白倾。
她就这样急切地想要远离他?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脸上没什么表情,许久以后才低声道:“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么?”
范良犹豫了一会,声音很轻:“今天早上,白小姐带着行李去了高铁站,我查过了,她去了L市。”
郑越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眉毛拧得死紧。
他站起身,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寒声道:“接下来一个月,需要我本人亲自参与的行程都帮我改成线上,不能改的全部帮我延期。”
范良看着已经脚步匆匆向外走去的郑越,为难道:“后天和百慕公司的签约是一个月前就定下的,恐怕很难延期……”
那是这个季度郑氏两笔最大的业绩之一,为了争取到这笔订单,郑越已经跟进了两个月,付出了无数心血,如今百慕公司的签约就在眼前,那边早已经订好了明天的航班来M市,此刻说要延期,以百慕一直以来的作风,怕是很难接受。
“我说了,全部延期。”郑越低头理顺正装的袖口,“如果不行,就直接推掉。”
然后他径直推门离开,留下身后脸色苍白的范良。
第38章 第三十八颗青梅
L市的商圈最近即将发生一件大事,全华东首屈一指的酒店行业龙头白家要改朝换代了。
白倾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老人。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身材也极其瘦削,露在外面的手因为过于瘦弱而显得青筋暴起,骨节嶙峋。
如今他每天清醒的时间极少,大部分时间都需要靠着呼吸机吊着命,如同此刻一般,无言地沉睡。
白倾看着他的脸,记忆中他既是自己严肃却慈爱的爷爷,对白展而言亦是愤怒时状若疯狂的父亲。她瞧着他的脸,觉得和父亲有些相似,不同的是,他醒来的时候,眉宇间总是充满威严,让人不敢亲近,不像父亲,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她恨他。
她无法原谅他。
她对自己说。
可脑海中止不住地浮现的,却是许多小时候的事。
她学着爸爸的样子画油画,常常将身上脸上全都蹭得色彩斑斑,她尤觉得不过瘾,又偷偷在他心爱的定制长袍上画满涂鸦。
被发现的时候,老爷子心疼得不停咂舌抱着衣服来回打转,白展和妻子全都忧心忡忡地害怕老爷子生气,又恼她顽皮,气得卷袖子作势要打她。
老爷子忙着将她抱在怀里,几乎要架到脖子上去,冲着两口子怒了:“不许打倾倾。”
白展无奈地赔着笑:“爸,这孩子比男孩子还调皮,小时候不管,长大了可就不好管了,到时候一味只知道任性。”
老爷子眼睛一瞪:“我白振清的孙女,天生就该任性。”
然后他转过脸对着她慈祥地笑着说:“倾倾啊,以后你爸爸妈妈要打你,你就来找爷爷,爷爷保护你。”
从此她知道了爸妈生气的时候,躲在他身后冲他们做鬼脸。
他和老友在家里喝茶下棋,她便骑在他肩膀上,一双小胖手忙着给他扎小揪揪。老友看一眼白倾,劝他催着白展再生个男孩,好继承家业。他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团成一团:“我不是有倾倾了吗?”
老友说:“女孩子顶什么事,你家里这样大的产业,以后岂不都要随了外姓人。”
他竟当场甩了脸色,冷哼一声,抱着她拂袖而去,让那人好生尴尬。
因了他,她自小便是万千宠爱,予取予求。
他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可却几乎将他所有的温柔全都给了她。
她至今仍然记得小时候他对她说的那句:爷爷保护你。
现在他老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垂垂老去。
她忍不住想,他那样骄傲固执的老头,此刻居然躺在床上完全无法自理,要靠着别人的帮助才能完成最基本的生存,他如果清醒了,也会无比难受吧?
她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下午,也看了他一下午。
临走之前,她替他将被子向上提了提,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这一次,换她保护他了。
……
因为白倾的归来,在白氏董事会大半的人的一力主张下,白氏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就定在三天后,会上公布了两个消息:白倾将作为白氏的继任董事长,白倾即将择一位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订婚。
订婚的事情,是白礼提出来的,白倾并没有反对,事实上她并没有怎么关注这两件事,她先后拜访了几位白振清的老友,又将他现在为数不多的几位直属手下聚集到自己手下。甚至在发布会上也只是露了一面,发表完自己的讲话,没有接受任何采访就此离席。
但是媒体还是有了不小的轰动。
无他,只是因为他们首次得知那个传闻中无比低调的白氏唯一继承人,竟是如此年轻,如此美丽。
二十三岁,承担着振兴白氏重任的女神董事长。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足以引爆所有人的眼球。
发布会当晚,白氏在L市最昂贵的1号公馆举办了一场酒会,邀请了数百位名流企业家到场,正式将白倾推到了台前。
白倾穿着一袭酒红色的定制礼服,长发盘起,发中簪着一顶红宝石冠,项链、耳环和手镯亦是鲜红如血的红宝石,从设计样式看,那显然是一整套,若是换个人佩戴,定是喧宾夺主,饰物遮掩了主人的原貌。
可她是白倾。
于是那些红宝便因为出现在她身上而成为称职的陪衬品。
宴会开始前,白礼内疚地看着白倾:“小倾,二叔无能,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