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热水淋到身上的一瞬间,白倾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无比自然,从她遇到郑越的时候起,安全感就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她的动作僵了僵。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原来,在她心底,一直都对他如此信任,从不怀疑。
外间的浴室水声停了,白倾不动声色地向门口看了一眼。
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穿鞋声响,不过片刻男人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穿着酒店里标配的长浴袍,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白倾的冷静又一次破功,分明她进来时看到房间里有为他准备好的全套休闲装,他却非要穿成这样。
她坐直身子,轻轻清了清嗓子引起他的注意,准备好好和他谈一谈。
谁知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和她交流的意思,斜躺进沙发的另一头,翻开了一本杂志看起来。
白倾愣了愣,想到病房里的母亲,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还是开口:“郑越,我能不能向公司借一笔钱?当做预支的工资。”
“哦?”男人头也不抬,“要多少?”
白倾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一个最低数字:“二十万。”
见男人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差不多大半年的工资就可以抵清了,不会拖很久。”
“嗯。”男人还是神色淡淡的,“不可以。”
白倾握紧拳头,眯着眼看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男人抬起头,看着女孩被气得甚至有些圆滚的脸庞,极力克制住嘴角上扬的趋势,他望着白倾,慢慢地说道:“不能从公司借,只能向我个人借。”
白倾刚刚洗完的头发湿湿地搭在肩膀上,褪去了妆容的她不见了平日里高不可攀的气场,过于白皙的肌肤反倒是让她显得有些人畜无害。但是她自己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以一如既往的冷淡姿态质问:“凭什么?”
郑越合上书,气定神闲地淡淡说道:“就凭郑氏现在90%的事都是我说了算。”
白倾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么明天我去找董事长借。”
郑越沉默了稍顷,嗤笑一声:“如果你敢,我会让明天晚报的头条新闻写满你是他的情妇。”
“随你。”白倾伸手去拉门把手。
“白倾!”
她停下动作,静静立在原地。
两个人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房间里的气压越来越低。
最终,像以往的每一次对峙一样,先开口说话的是郑越。
“我可以借你钱,不限还钱时间,但是有个条件,你得拿样东西作抵押,得是很重要的东西。”
白倾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油画。
男人没有错过她的神情,仰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副画是什么东西?”
她迟疑些许:“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
男人了然地点点头:“很重要?”
“很重要。”
男人打了个响指:“bingo!就是它了。”
“我有两个条件。”白倾想了想,“第一是你必须把它保管好,不能有任何损坏,第二是……我要三十万。”
“可以。”
“把钱打到我账号上,我先走了。”
“过来。”郑越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今晚住在这。”
现在是半夜三点,她想拖着那条半瘸的腿去哪?更遑论她还顶着一头湿着的长发和脸上的伤。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更加阴翳。
他没忘记这些伤是怎么留下来的,杨光……很好。
白倾怔了片刻,回头看向他:“这也是你借钱的条件之一?”
他扯扯嘴角,一副纨绔神态:“你可以这样理解。”
白倾点点头,拉开房门,冲他嫣然一笑,做出送客的姿态:“我会按您的安排住在这,那就请郑总裁,早些回去休息。”
郑越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原就没打算留下,现在的时机太过敏感,他不想因为自己未婚妻的存在而对她带来负面的影响。
只是他又一次面对她败下阵来,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哑口无言,让他不由得有些胸闷。
那边白倾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画,倚着门框,腰肢柔软,身段窈窕,一向清冷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明艳的笑容,一时间竟妩媚无双。
郑越望着她,喉结轻动。
“还是说,郑总您希望明天的晚报头条写满我是您的情妇?”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半晌,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到衣柜前,随手扯了件衣服换上,然后拿起那副画离开了酒店。
白倾有些失望,她还以为,他会被气得忘记把画拿走。
郑越下了楼,坐进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里,面无表情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连打了两个电话才被接通,那边是慵懒勾人的女声,只是此刻显然带着怒意,毫无风度。
“郑越!你知道我熬一次夜要睡多少美容觉才能补回来吗!”
郑越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指控,直接说道:“楠之,计划必须提前了。”
沈楠之陡然清醒,从床上坐起身来,握着手机轻声问道:“为什么?”
郑越揉了揉眉心:“原计划时间太长,我等不了。”
“可是……他还没有回来……”
“我会想办法,你只管按照原计划提前进行就可以。”郑越说道,“要快,越快越好。”
沈楠之沉默了片刻,意识到他的认真,于是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放心吧。”
挂断了电话,郑越望着手里的画框,默默出神,不知不觉,他伸手轻轻摩挲着画框的边缘,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冷哼。
坐在前排的助理范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大半夜的,总裁这个样子真的有点惊悚。
“范良。”
“郑总。”
“白倾那边,帮我好好查查,尤其是和她家里的关系。”
“好的总裁。”
郑越嗯了一声,又沉默了,片刻后忽地笑了:“杨氏前阵子的合作企划案,进行到哪里了?”
范良平静地答道:“节前副总裁那边刚审核完交上来。”
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颗青梅
国庆回家的淼淼并不知道M市发生的一切,白倾自然也不会主动向她诉说家中的变故。
在家里的日子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林爸林妈提起了阿霖出国的事,淼淼才多少得知了些这次离开的全貌。
去加拿大留学,两年。那里是医学界神经细胞病理学领域的最前端,如果能在那里有所建树,便意味着在这个领域立足在了全世界顶尖的位置。
淼淼扒着饭,一言不发地听着。
原来这件事情,所有人都比她知道的清楚。
而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淼淼会是最先知道,也了解得最明白的那个人,因此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来告诉她。
可他告诉了所有人,却偏偏没有告诉她。
甚至在飞机起飞前的最后一刻,也未曾亲口向她解释任何事,飞机落地之后,也没有发来任何讯息,似乎理所当然的将她遗忘,干净利落的将她从他的世界里删除。
而在李呈宇看来极诡异的是,淼淼也未曾主动联系过阿霖。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就这样毫无征兆,突兀地断了联系,这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林爸林妈结束了饭桌上的家常谈话,并没有意识到女儿情绪的异常,只是瞧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在吃完饭后忙着赶她去休息,又叮嘱要先活动活动,不许马上睡觉。
淼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抽出了那副蓝宝项链的设计图。
她终于明白了那一丝未及完美的缺陷是因为什么。
她的设计,太过圆满。
因她太过笃定那个人不会离开自己,不懂得缺憾,也不害怕失去。
只是这世上,又哪有永远不会失去的情人呢?
……
国庆假日的后几天,淼淼都在安静的画图中度过,至少外表看来还算平静。
而白倾,则是一片忙碌。
她脸上有於痕,扭伤了脚,那天在杨光的房里跌倒时,又撞到了刚刚拆了石膏的右手。
更要紧的是,她没时间好好休息,因为她需要看顾白母。
郑越的动作很快,第二天早上白倾便收到了一百万的转账,她去询问时,对方的回答是:“就当做这幅画的押金好了,把画还给你的时候,再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