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岸边焦急的赵启眠,与一片平静的湖面。
他发了疯一样揪着赵启眠的衣领:“她呢?怜薇呢?”
“公主……”赵启眠的脸色白得像雪,“被丽妃拽下湖了……”
“为什么不救她!她死了朕叫你陪葬!”用尽全身力气冲她大吼,顾霖俊逸的面容几乎扭曲。
顾霖挥开宫人阻拦的手,不顾一切地跳进了湖里。
好冷,好冷。怜薇,你不要死在这样冰冷的湖水里。慌乱中他摸到一个柔软的身体,抱着她上了岸。她的长发纠缠着,滴着冰凉的水。她的面容真的白得像娇弱的蔷薇花,如鸦翅的眼睫轻轻颤着。
“怜薇,你起来,起来。”他再也不会笑着把她嫁出去,即使心里在滴血。他知道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但是连简单的放手却也是那么艰难。
良久,怜薇才睁开了眼睛。白皙的面孔,漆黑的眼瞳,一双眼睛似多情又似无情,与他的对视。
她张开颤抖的唇:“顾哥哥……”
“是我,是我……”他喜极而泣,一颗泪滴滚下,滴在她的眼睛里,又满溢出来,沿着她尖尖的下巴淌落。
赵启眠站在一旁,眼中尽是死灰。
无人注意,沁心湖里还有一个女子,她的身体像结了冰,就连生命的最后,都没有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 8 章
小桃和明月被传召到了宣德殿,原原本本地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小桃说,今晨公主看到下雪了,游园兴致大发,便命自己去约皇后娘娘,娘娘虽然有孕还是欣然同意,两人行至沁心湖却看到丽妃。公主本想去说句话,谁知丽妃突然下手要把皇后推至水中,结果脚下一滑拉住公主的披风也掉了下去。
明月哽咽着说,丽妃娘娘怀了身孕之后就变得异常敏感多思,有了身子后更是看到皇后都会气得浑身发抖,一时冲动也是有的,请皇上原谅娘娘吧。明月一边说一边磕着头。
人都死了,谈什么原谅不原谅。顾霖本就厌恶看到后宫之争,明月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他便更加生气,将死去的丽妃贬至庶人,尸身连妃陵都无法进入,草草抬个薄棺埋掉了。
为了这件事,沈家对皇上“颇有微词”。当然,这些皇上是听不到的。可是,怜薇知道。
她用厚厚的毯子裹住全身,轻叹。冬天的水真是刺骨,这下说不定会落下病根了。
桌上摆满了顾霖命人送来的滋补药品,赵启眠接过小桃手中的药碗,怜薇开玩笑地问一句:“这药没毒吧?”
赵启眠瞥了她一眼:“没有。和你当天送我的那碗一样。”
怜薇扯了扯嘴角:“可怜的丽妃,我给她解释了那么多,却忘了说红花已经换掉了。”
她静默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面前的凤冠女子:“沈家呢?”
“很有意见,不过皇上这次是下了狠手,找了别的理由,一下子从朝廷中摘除了好几个沈家的人。”
“还不够,”她的眼睛漆黑深沉,“真正的狠手,还没到呢。”
☆、第 9 章
冬夜很长。怜薇全身发冷,即使盖了上好的绒毯,还是发抖个不停。
房间里只能听见外面雪落的“沙沙”声,一时间房中寂静如冥界。恍惚中有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包裹住她。滚烫的热度令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身后有人笑了。她转了个身,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温柔如水:“顾哥哥。”
顾霖抱着她,如获珍宝。
“阿霖,是你把我从云端推到了地狱,又将我救了回来,”怜薇轻轻地笑着,“但是,经历了生死边缘,我也不再在乎关于前朝的一切事情。我倾心于你,即使你做了什么,我的心依旧不变。”
顾霖的双眸中有了光亮:“怜薇,我知道我的自私令人受了很大的伤害,但是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知道,”怜薇轻轻牵起嘴角,“我相信你。”
顾霖欣喜若狂,双手紧紧箍着她,攫取她每一分甜美的气息。良久,久到屋子里只听到粗重的喘息声,他停下了:“怜薇,还有一件事要你帮我……”
她脸颊酡红,双眸含水,柔柔地望着他,也没有问她能帮什么:“好。”
烛火跳跃着,最后熄灭。雪落寂静,一夜缠绵。
新年越来越近,宫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氛。红色铺天盖地,似乎这样就可以盖过一切的不如意。
朝中关于皇帝与前朝公主的谏言一浪接着一浪,顾霖统一地置之不理。
那天,顾霖搂她在怀,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瓶:“薇儿,你再帮我,最后一次。”
她的眼神有一瞬黯淡,他哄着她:“皇后近来和你走的很近,你为赵老将军斟一杯酒再正常不过,想来他们都不会生疑,”顾霖啄吻她的手指,“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
“自然愿意。”怜薇笑得温柔,“我怎么舍得让你失望。”
☆、第 10 章
华灯初上,顾霖在宣德殿宴请赵将军与皇后。大殿中只留下几个侍奉宫人,还有怜薇公主。皇上说,这是家宴而已,因此不拘礼了。
参宴之前,怜薇特意打扮了一番,先去找了顾霖。她梳了华丽的穿云望月髻,穿着玫红的百花裙,妆容妖娆。顾霖惊艳地看着她,却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这幅身影。
她主动地拥住顾霖:“阿霖,给我点勇气。”她红艳的嘴唇轻轻吻上他的,他眼中异彩连连。这是她首次向自己展露她的热情。他也热烈地回应着她。她唇上擦的胭脂都有一股幽香。最后,还是她含笑推开了他。
宴会上,一片其乐融融。顾霖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色,看了怜薇一眼。怜薇会意,端了一个酒杯,走到赵将军面前:“赵老将军,容怜薇敬您一杯吧。”
赵将军锋利的眼神,先是掠过她,最后定在皇后身上,才点点头接过,豪爽地一饮而尽。
顾霖满意地笑了:“赵老将军,朕一直有件事要和你商量……”话未说完心口处却传来剧烈一痛,令他几乎端不住酒杯。他惊觉,自己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动不了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死死地瞪向皇后:“你……”看着赵启眠悲哀的眼神,他眼前一晕,心中传来一个声音。
“我的阿霖,你好傻,真是比沈清湄那个女人还傻。”怜薇微笑,血红的唇勾起,“忘了么,这还是你教我的招数呢。”
那几个皇后宫中的侍女一个个都不噤声了。顾霖浑身上下顷刻间就被冷汗湿透,他拼命移动发麻的手,一双柔嫩的手却先他一步执起酒杯,是赵启眠:“皇上,您不要再挣扎了。摔杯为令,已经晚了。”
赵将军站了起来,眼神如刀:“皇上找老臣商量,那么皇上可还记得,当初夺太子之权时,对老臣承诺了什么?”
当然记得。娶赵家女儿为妻,生下皇子就封为太子,从此共享天下之权。
“可是皇上,”赵启眠眼中含泪,“你杀了我的孩子,我的心从那天就死了。”
顾霖没有看她,只是直直地盯着怜薇。看她清冷地笑,看她讥诮的眼神,看她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喂他一颗药丸。
刹那间,他的世界都黑了。他的眼神没有焦距,空荡荡的,宫内装饰的大片大片的红色,在他眼中投下一块块血痕。
他眼中如落大雪。
☆、第 11 章
殿外传来厮杀声,赵将军的人马到了,尽数擒下顾霖的人。赵将军走出了殿,赵启眠看了又看,终于步出殿外。大红色的宫殿里,只剩他们两人。
“咳咳……”他的嘴角沁出了血,看他痛苦的模样,她不发一言,只是走过来,轻柔擦去了血痕。
她像自言自语:“你说过要杀了我的,怎么最后没有做到呢?”
“咳……”他像要咳出心肺,“我,我承认……我顾霖,远不如你狠。”
她惊异地挑起柳眉:“顾霖,你到底有多么健忘,竟敢说出这样的疯话来。你忘了是你先利用我杀死了我的亲哥哥,然后逼死了我爹,最后将我的其余亲人尽数诛杀……最痛苦的刑罚是,我最爱的顾哥哥居然留下了我,让我在每分每秒中感受那种噬心的苦楚!而你,却和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有什么可笑的苦衷!你有的只是野心!”
“我本不指望你原谅我。所以,当你向我主动,我欢喜得疯了,”他安静地看着她,“果然你最终也不会原谅我。不过没有关系,你活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