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烛犹豫了一下,欺身上前,轻声说道:“爷,狐狸有动静了,只不过没有回洞。他带着何清朝着松涛阁的方向去了。”
苏清远微微眯了眯眼,面庞被风炉里的火光映衬的得昏暗不明,看起来颇有几分阴晴不定的意思。
“这老东西又整什么幺蛾子呢?”苏清远看着案子上已经摆好的茶具,脸色阴沉。
南烛垂着头站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苏清远叹了一口气,随后把手里的柄杓放在了几子上:“罢了,备车,本王亲自去看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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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一下车就傻了。
这里没有莺歌燕舞的丝竹声,也没有环肥燕瘦的姑娘们。
有的只是一个粗布麻衣的店小二,利索的把抹布往肩膀上一抗,扯起嗓子招呼了一声:“哟!客官,里边请!”
“爹!你看看这是哪?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何清看这架势,回身扯着他爹的袖子就开始闹。
何章本来就被他气的不行,一路上都都没搭理这个不孝儿。
见此情状,更是直接抽出了袖子,冷冷的“哼!”了一声。负着手就阔步往前走了。
“爹,爹!你等等我啊爹!”
何清也没别的法子了,只能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他们来的这松涛阁,内有二绝。
这一绝,是他们这儿的厨子。
松涛阁的厨子,手艺里面是有真章的。
建造之初,掌柜的高瞻远瞩,花了大价钱把荣城所有的名厨都挖过来了。所以菜品,自然都是有口皆碑的,只不过价码也标的高就是了。
这二绝,就是他们这里的说书先生了。
松涛阁一楼的正堂甚是宽敞,能摆得下近百张桌子。可饶是如此,这里几乎还是天天座无虚席,这原因,就出在说书先生身上。
松涛阁的先生,不是固定的,而是按照排名来的。
今日你说的这场,若是有趣得紧,叫好又叫座,那你的排名就靠前。
可若是讲的无趣,没人买账,那这人下一次必定不会出现在戏台子上了。
加之这松涛阁听书不收钱,只在茶水果馔上赚一些零头,是以老百姓没事了,多喜欢来松涛阁听书。
何清跟着何章在二楼寻了个雅座,蔫蔫巴巴的坐下了。
若是知道他爹是过来听书的,那他肯定不会死皮赖脸的跟过来,这还不如在床上歪着来的快活呢。
苏清远坐在二楼拐角处最不起眼的一个雅间里,脸色很是不痛快。
他看着对面包厢里坐没坐相的何清,和那个面沉如水的老狐狸,很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了,非得过来看着他俩找罪受。
但是不多时,苏清远就不觉得无聊了,因为那说书先生讲的东西,他很是感兴趣。
只见那人醒木一拍,就开始胡天海的侃了起来:“话说这荣城啊,打两年前来了一个京官,你说这人好好地,放着京官不做,来荣城干什么呢?”
底下的听众一听这个,就乐呵了,谁都爱听这个宫廷世家的恩恩怨怨,闻言纷纷附和着问:“为什么啊?”
但何章,他可就乐呵不起来了。因为,他就是这个说书人口中的“京官”。两年前告老,才来荣城自请做了个父母官。
听到这,苏清远“唰”的一下展开了自己的扇子,觉得这事情变得有趣了不少。
这人先是天花乱坠的讲了一些风流韵事,倒也别管是否属实,直把下面没见过世面的听众唬的一愣一愣的。
但何章这边越是往后听,越是觉得头大如斗。
他不知道这人的讲本是哪来的,但是其中讲的一些龌龊事,他还真的干过。
坐在下面听着,直把何章折磨的着急上火,偏偏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敢真的发火。
一来,人家并未指名道姓的说,这是他何家的秘闻。
二来,何章怕老婆。他若是真的在松涛坊发作了起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家那只母老虎必定就知道了,那他也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可把何章折腾坏了。可偏偏,何清这个不省心的废物点心,他还听得挺高兴的!一直想拉着何章探讨一番,直把何章气的七窍生烟。
何章本来打算,暂且压住脾气,等结束后再派人去查探。
可谁知还没一会儿呢,这说书人的一席话,直接就让何章蹦起来了。
那人口无遮拦,天不怕地不怕的直言不讳:“这家的大公子啊,很是风流。院里丫鬟一堆不说,还酷爱流连于那烟花柳巷。”
说罢一拍醒木,继续道:
“今日宿在花小姐这里,明日又留恋柳小姐的紧。更有那个邓家小姐啊,为了他香消玉殒!你说这样的公子哥,谁敢嫁了去?”
台下一片唏嘘声,何清一听到邓小姐的名字,又想到前几日夏雪晴说的“托梦”,只觉得邓姑娘真的找上门了。
直把何清吓得瘫倒在了椅子上,没个人形了。
“放肆!”
何章终究坐不住了,他儿子逼死邓家小姐的事,他自然是知晓的。但是就这么被说了出来,那他儿子以后还要不要娶妻生子了。
“哈哈哈哈!”对面的雅间里,苏清远收了扇子拍手大笑。
“南烛!你去给这个说书的多打赏一些银两,让他以后也务必这么说!这谁写的讲本,怎的这般有趣!”
夏雪晴正绣花呢,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半夏在一旁调笑道:“一准是哪个公子哥在思念小姐呢。”
第6章 红袖招
和家的小厮丫鬟恨不得都在自己的脚上裹点棉布,只求能让自己的脚步轻一些,好歹别触了里面三位主子的霉头。
“你看看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还净干些下流事,我不活了啊……”周氏在屋里又撒起泼来,什么形象都不顾了,只管坐在地上大哭大叫。
“你可安静些吧,让府里的下人们听到了,传出去之后像什么样子!”
何章被她哭的头痛不已,只好狠狠地瞪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何清,直把何清吓的像一只见了猫的耗子。
“他们都能听到,怨谁?还不是怨咱们院子小嘛?”
周氏把眼睛一瞪,狠狠地抿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直把胭脂都抹花了,像极了戏台上丑角:“当年京城里,我住在那几进几出的大院子里的时候,怎的就没人听得到?还不是因为地方小?”
周氏扯着嗓子又开始喊:“我就不明白了,你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来这破地方受罪!”
周氏越想越委屈,又捶胸顿足的哭了起来:“我舍了全部身家跟着你过来了,跋山涉水受了多少苦楚?你倒好啊你,你还学会扯谎了!带着何清去听戏!那边的戏子是不是都个个貌美如花?”
何章原本还是安安稳稳的圣兽着数落,可以听到这话,就赶忙为自己开解起来:“我哪里是去听戏呢?左不过是去松涛阁听了会书罢了。”
“你还骗我!早有人告诉我了,就连你今日听的是什么戏我都知道!”
何章立刻就明白了,自己这是被人里应外合的算计了。
可还没等他理出个来龙去脉,周氏扭着腰就走了:“好,让你骗我!我回娘家去!”
一听这话,何章立刻软了性子去求,也不管自己到底听的是戏还是曲儿,一门心思只想着拦下周氏:“哎呦,夫人。左右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了,主要是怪……”
结果还未等他说完,周氏一巴掌就掴到他脸上了。
何章顶着个巴掌印,愣了好大一会子才回过了神,当即大怒:“周兰!你别欺人太甚!”
周兰本来已经抬步欲走,一听这话立刻回头,叉着腰就开始破口大骂:“好你个何章!竟敢教训起我了,若不是因为我父亲,你今天指不定在哪呢!我这次回去,此生再也不回荣城了,你好自为之吧!”
周兰带着一群丫头婆子,浩浩荡荡的走了。何章顶着个巴掌印,心里窝着一整团的无名火。
他这么些年都忍气吞声,不纳妾,不休妻,甚至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他何章惧内。
皆是因为周兰的母家势大,他开罪不起。哪怕自己有从龙之功,可周家在朝中盘亘了几代的势力,绝非他一朝一夕可比。
何章被折腾的没脸,正站在屋子里面大口喘着粗气。何清一看这架势,立时就想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