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栗抱着一瓶还挂着冰凉水珠的蜜桃乌龙茶跑过去,拉开车门。
谈恪的眼神在那瓶冰镇饮料上停了好几秒,喉结上下滚动,硬是咽下了一句“空腹别喝凉饮料”。
“吃饭了吗?” 但他最后还是没忍住要拐着弯说,“吃了饭再喝饮料吧。”
谢栗有些无精打采,诚实地说没吃。
“想吃什么?” 谈恪继续问。
谢栗摇头:“都可以。”
都可以的结果就是,谈恪开车去了他家附近的超市。
正是下班买菜的时间,超市人声鼎沸,摩肩接踵。高音喇叭全方位地循环播放今日特价,背景音乐是“今天是个好日子。”
谈恪去找车位了,谢栗站在超市入口,听着喇叭里的人声嘶力竭地唱着“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感到一阵恍惚。
逛超市算不上当代男大学生生活的必选项,兰大门口的小超市和外卖小哥已经能满足一切需求了。
谈恪走过来,谢栗正被一个急着进去抢特价鸡蛋的下班族挤到了一边去。
他拉着谈恪的袖子,破天荒地要求奢侈一下:“你想买菜,不如咱们叫配送服务吧?”
谈恪没采纳,拉着他往里走。
进去就更恍惚了。
谈恪站在蔬菜区问谢栗想吃什么。
三层高十几米长的货架上摆满了长相差不多的绿色蔬菜,谢栗艰难地盯着分辨了一阵,最后指着唯一相貌突出的大白菜:“那就它吧。”
语气十分不肯定。
谈恪看得想笑,又心里一阵酸楚。
谢栗确实生活经验匮乏,因为从来也没人教过他。福利院也不会放任孩子在后厨玩耍,学校食堂就更不会教他辨认蔬菜。
他其实从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带着烟火气的生活。
出去,对他来说不只是学业而已,还有走入一日三餐油盐酱醋的生活。
谈恪一手牵着谢栗,一手提着购物篮,将超市逛了一遍。
他教谢栗老抽和生抽的区别,教他米醋和黑醋的不同用途,教他燕麦片要买原粒钢切的最有营养。
回到家谈恪做饭,谢栗被拉着打下手。
剥蒜,擦葱姜丝,挑虾线,谈恪一样样地手把手教他。
最后饭菜终于上桌。酸香的醋溜白菜,金黄色裹了酱的闷煎豆腐,被炸过卷着长须散发着蒜香味儿的香辣虾。
谢栗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偷偷伸手摸个虾吃,正好被端着米饭出来的谈恪碰上,硬是把虾从小男生嘴里拽出来,拉着他去洗手。
谢栗的双手被捉住,被迫站在洗手池前,后面是谈恪高大的身躯紧紧贴着他。
水哗哗流着。
谈恪捏着他的手,打着洗手液反复搓揉,十指交缠又分开,掌心与掌背亲密相贴,旖旎得没完没了。
谢栗脸红起来,要把手往外抽,小声嘟囔着:“我自己会洗啊。你走开。”
谈恪恶意地从后面撞他一下:“你乖一点。”
从洗手间出来,谈恪的衬衣上都是巴掌大的水印子。小男生羞起来就张牙舞爪。
谈恪进去换了家居服才出来,谢栗坐在餐桌前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谈恪过来,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谢栗哦一声,抓起筷子,挑了块虾往嘴里塞。
虾壳已经炸脆,辣味浓烈,嚼起来又鲜又香。
谢栗嘎嘣嘎嘣地嚼了几口,忽然停下来:“谈恪,你是不是知道了?老师想让我出国,你是不是知道了?”
作者有要说:--
方显认真传授经验:姜拍碎了加点鱼露豆豉和排骨放在一起炖,味道好,保留营养。
谈恪点头补充:出锅再撒点蒜末香菜
肖助理:dbq,我走错片场了。
第66章 麦哲伦星云 十二
谈恪夹菜的动作肉眼可见地慢了半拍。
他低低嗯了一声, 算是承认,接着把豆腐放进谢栗的碗里:“沈之川下午找我了。”
“他说什么了?” 谢栗一着急,饭也不吃,连筷子都放下了。
谈恪看他:“咱们把饭吃完再说, 好吗?”
谢栗没有坚持, 拾起筷子继续吃饭。他想,如果谈恪也不那么想让他去, 那就好了。沈之川其实没办法强行逼他出去, 不是吗?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谈恪一下都没碰放了葱姜蒜的香辣虾。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进厨房洗碗。
谢栗主动要来洗碗刷,谈恪拿着一条围裙从后面给他穿上。
系腰带的时候, 他忽然开口:“我小时候我爸特别节俭。”
谢栗一怔,回头去看。
谈恪伸手替他拨开额头上的刘海, 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我和谈忻都不能剩饭, 吃什么都要吃干净。”
谢栗不明白谈恪他讲这些的用意, 只好睁大眼睛等着下文。
谈恪见他一副懵懂的样子, 不由得有些感慨起来。
他刚开始总被谢栗不大成熟的外表所迷惑, 觉得对方心性不够成熟, 需要人时时扶持照顾着。
但后来他才发觉, 谢栗其实很成熟, 就像他自己所说, 他一直在努力做个成年人。
这段恋爱并不完全势均力等,至少一开始在谈恪心里不是。
但谢栗坚持要把自己摆在对等的位置上,要求平等的注视, 平等的沟通。
谢栗才是这段恋爱里真正的主导者。
谈恪下午挂了电话以后一直在想,如果谢栗就是不想出国,他有什么权力,能逼谢栗出国呢?
“我爸爸会要求我们把葱姜蒜都吃掉。” 谈恪在小男生光洁的脑门上亲了亲,亲昵地环上他的腰。
谢栗的T恤乱七八糟地塞在裤子里,绕着腰线裹成一圈。这孩子完美继承了他们物理学院理工男的优良传统。
谈恪把手伸进他的裤子里替他把衣服拉平,又继续说:“我为了气我爸,就说我不吃葱姜蒜。”
谢栗以为霸道总裁生下来就冷静淡漠理智自持,绝对想不到他也有叛逆的时候。
“后来呢?你就彻底不吃了吗?” 他忍不住追问。
谈恪现在想起他小时候的事,还觉得有点可笑。他摇摇头:“我爸一眼就看出来我在找事,就让我妈把家里所有的肉菜都放上葱姜蒜。于是我就大概有足足半年真的完全没吃过肉。”
谢栗想了想,感觉这确实像是谈启生能干出来的事情:“那后来呢?”
“后来啊,” 谈恪眯起眼睛回想,“后来我小姑心疼我,带我出去吃,可能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真的太久不吃以后就不想再吃了,反正我确实是吃不下了。”
谢栗摸摸谈恪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父母,当然是有缺憾。谈恪和唐湾湾有父母,可也有缺憾。好像缺憾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东西,永远不许拥有圆满的一块。
谢栗盯着水池里的碗不知道在想什么,谈恪继续把话说完:“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在我爸心里葱姜蒜也算是蔬菜,是菜就得吃掉,不能浪费。那跟他小时候穷过苦过有关系,但我没有过过白米比黄金还珍贵的苦日子。所以我不理解他,他也不理解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隔阂像被裹在蚌壳中的沙粒。但这颗沙裹在心脏里,却不会变成珍珠。
关山难越,更难越的是人心里的那颗沙子。
谈恪环着谢栗的腰,手慢慢收紧,把人密不透风地揽在怀里:“今天我想了想才发觉,之前我确实做得不好。总干涉你,让你觉得不开心。我可能不知不觉间也有我爸的毛病,以为自己是为你好 …”
“不是的,谈恪。” 谢栗慌忙开口,他想转身,却被谈恪抱得很近,动弹不得。
“你先听我说完。” 谈恪说,“其实仔细想想,你喝一杯放糖的奶茶又怎么样,就像你说的,你自己心里明白限度,完全能管好自己。其它的事情也是一样。我觉得我的性格里大概也存在控制欲,所以看到你和我的期望不一样,就会忍不住干涉。这是不对的,我应该相信你。”
谢栗没想到谈恪还在反思这件事,还会这么坦白地向他剖析自己,认错道歉。
他觉得鼻头一阵发酸,说不出话来。
谈恪不在意他的沉默,只像是攒了很多话,终于有一个可以告诉他的机会。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像最好的大提琴,从共鸣箱中发出如夜色般深沉的声音,透过两人紧紧相贴的胸背,毫无距离地传进谢栗的耳朵里,传入他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