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

盛望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干巴巴地问:“为什么要复习?”

高天扬说:“因为明天考试啊。”

盛望:“???”

“明天干什么?”

“考试。”

盛望用一种你在说什么梦话的目光看着他:“考什么?高一的内容?”

“那是上一次期末考试的事,现在考什么高一的内容啊。”高天扬指着盛望今天刚领到的教材说:“考这个。”

盛望:“……”

你再说一遍?

可能他凝固的样子有点萌,高天扬笑趴了。

盛望指着教材,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徐主任告诉我,这是你们这学期的新教材。”

“理论上是。”高天扬说:“但是我们已经学完了啊。今天8月8号对吧?我们7月10号放的暑假,就放了10天,然后就来上课了,前两天学完了。”

“哪门?”

“反正数理化都学完了,语文进度稍微慢一点点,英语本来也不按课本来。”

盛望一阵窒息:“所以我明天要考五门完全没学过的东西?”

“是。”

“我能请假么?”

“应该不能。”高天扬故作沧桑地说:“朋友,任重道远,好自为之。等毕业了,找人打徐大嘴一顿就对了。”

这件事过于刺激,以至于一天下来,盛望同学始终处于精神上微醺的状态,简称很醉。

还是司机小陈叔叔打他手机,他才反应过来自习已经结束了,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高天扬临走前似乎还跟他打了声招呼,后面那位讨人嫌也没了踪影。

他在半路接到了他爸盛明阳的电话。亲爹毕竟是亲爹,一个“嗯”字就听出了不对劲。

“怎么?碰上事了?”盛明阳问。

盛望脑袋抵着车窗,懒叽叽地瘫在后座,麻木地说:“有个需求麻烦满足一下。”

“说?”

“我想退个学。”

“……”

盛明阳愣了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哎呦,这还是我儿子么?”

盛望从小到大都是孔雀开屏的性格,也就小时候撒泼耍赖才会说“不行”,大了就再没听过。冷不丁听见这口气,盛明阳还有点感慨,语气都柔和不少:“来给爸说说,受什么刺激了?”

盛望“呵”了一声,正准备把一肚子吐槽往外倒,却听见盛明阳身边传来一句模糊不清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低声问话,盛明阳的声音也突然变闷,应该是掩着手机回了她一句。

盛望愣了一下,忽然兴味阑珊。

“没什么,随便说说,我挂了啊。”他扯着嘴角说话,语气听起来挺欢快。

“噢,那你到哪儿了?”盛明阳问。

盛望勾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车正驶过青阳大街,依稀可以看到不远的地方有岔道可以拐进去,再开一小段就是白马巷了。巷子口停着几辆卖小吃的车,不知蒸煮着什么东西,薄薄的烟雾在巷口墙边晕开。

白马巷里有他家老祖宅,他只住到五岁就搬走了。八岁之前,偶尔会跟妈妈回来两趟,八岁之后妈妈去世,就再没来过了。

这里的变化其实很大,他幼年的印象也并不很深。但在看到那片烟雾的时候,他居然生出了一丝怀念。

小陈把车开进院子的时候,盛明阳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

天色灰青泛着暗,有的房子已经亮起了灯。盛望闷头从车里出来,就听见他爸温声叫了小名:“望仔,这是你江阿姨,这是江阿姨的儿子江添,比你大一点点,叫哥。”

江谁???

盛望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第3章 考试

稀落的灯火在院子里分割出明暗,江添就站在那片影子里,身量很高,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利落轮廓,又不过分单薄。他单肩背着书包,拇指勾在黑色的包带上,一直偏头看着别处。

直到盛明阳把儿子拉过去,他才转过脸来,接着便是一副吃了馊饭的模样。

看到对方这么不开心,盛望爽了一点。

“怪我,作为长辈真的太失职了。我居然才知道小添也在附中念高二,你俩一个班啊!”盛明阳搂着儿子的肩膀,把试图钉在原地的盛望往前拔了一步:“这么说,你们今天白天就已经见过了?”

他跟亲儿子互动还不够,还要抬头去看江添,好像江添会回答他似的。

江添当然不会理他。

片刻的功夫,江添已经收了表情恢复冷脸,看盛望的模样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小添。”有人轻轻叫了一声。

听到女人温和的声音,盛望这才想起来,除了江添,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在场呢——

江鸥就站在儿子身边,打扮得简单清淡,跟想象中的风格天差地别。她在女人当中算得上高挑,却依然比江添矮一大截。这样的对比显得她毫无攻击性,甚至透着一股柔弱的亲切感。

她拉了一下儿子的胳膊,轻声说:“小添?盛叔叔问你话呢,你跟小望是同学,已经见过了吧?”

江添转开头,眉心飞快地蹙了一下,那一瞬间的表情中透着本能的不耐烦和抗拒。但他最终还是没能扛住亲妈的目光,僵持片刻又转回头来,不冷不热地扔了一句:“睡了一天,没注意。”

盛望心说放屁,你这个骗子。

这话再续下去只会更僵,盛明阳及时出来打圆场。

他笑了一声说:“第一天做同学,没记住脸的太多了,正常,以后相处久了慢慢就熟悉了,来日方长嘛。”

江添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拇指在书包带上滑了一下,将包往上提了提。那架势,似乎下一秒就要抬步离开了。

果不其然,他张了口低声说:“我先——”

“先陪妈妈吃完饭好吗。”江鸥声音温和中透着一丝小心翼翼,听起来几乎像恳求。

江添:“……”

盛望仿佛看到这人皮囊下的灵魂猛烈挣扎两下,又憋屈地躺了回去。

他看热闹看得有点幸灾乐祸,但下一秒又乐不出来了,因为江鸥搞定了儿子,转过头来冲他笑一下。

这是盛望第一次看清这个女人的正脸,在她笑起来的瞬间,他忽然发现对方的长相和他妈妈有五分相似。

也许是灯光模糊了线条轮廓,也许是嘴角都有一枚浅浅的梨涡。

又或者是时间太久了,不论他怎么巩固,记忆里的人都无可逆转地褪了色,已经没那么清晰了,甚至开始和某个陌生人渐渐重合……

“小望?”江鸥不太确定地叫了他一声。

盛望怔愣一下回过神,他突然连敷衍都没了心情,咕哝了一句:“爸我胃疼,先上楼了。”

“诶别跑,晚饭呢?”盛明阳想拽他没拽住,“不是说好了么,这点面子都不赏给你爸?”

盛望拎着书包往门里钻,头也不回地说:“你儿子明天考试,五门课一门都没学过,有个屁的时间吃饭。”

家里阿姨递来拖鞋,他趿拉着上了楼,走到拐角时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他们还在楼下院子里,盛明阳正跟江鸥说着什么。

无非是解释他这个儿子如何如何少爷脾气,开开玩笑就过去了,别往心里去。

江添还被他妈妈抓着手臂,走不掉。他漠然站在暗处,空余的那只手握着手机,低头滑着屏幕。

没滑几下,他似乎发觉了什么,蓦地抬头朝楼上看过来。

盛望惊了一下,扭头就走。

他往握把上挂了个“不准敲门”的牌子,便反锁了房间,又塞上耳机把音乐声音调大,大到外面打雷都听不见,这才坐下。

新教材在桌上排成一排,他窝在椅子里转笔。

旁边搁着的手机屏幕一会儿亮一下,一会儿亮一下。他攒了好几个,才伸手去解锁。

给他发微信的是上一个学校的同桌,考试不太在行但人很仗义,天生有股好汉气质。盛望常常觉得他不是来上学的,是来上梁山的。上到高三下到高一,只要是活人都跟他有交情。

八角螃蟹:

高二的期末考试数理化卷子?你要这个干嘛?大佬不是吧……刚放暑假就开始预习啊?

八角螃蟹:

也不对啊,预习你要期末卷子干嘛?

八角螃蟹:

大佬?你回我一句。

八角螃蟹:

盛哥?

八角螃蟹:

班长!行吧,不发试卷图你都看不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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