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看不到的时刻,我也曾是你的骑士哦。两个半月之前,我们隔壁班有个男生在校门口偷拍了一张你的照片,在学校论坛里大张旗鼓的问那是谁,求联系方式。因为只有一张扎着马尾辫穿秋季校服的背影图,所以没有人认出来,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你哦。学姐的肩颈曲线很特别,像火烈鸟一样,而且江中的女生,用红色缎带当发圈扎头发的,据我所知,只有学姐一个人哦。”火烈鸟?夏郁瞬间一口老血闷在胸口,这个小孩的措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恼怒。不过有一点他说得没错,为了好看,夏郁每天用细发圈束起头发后,还会不辞辛苦的用红色缎带在发圈外绕出蝴蝶结,跑步的时候,就会有一只色彩绚丽的蝴蝶在黑色瀑布上飞舞,她很高兴他发现了她这点小心机。
“但是!我怎么可能容忍他觊觎学姐?我立马考古了他的主页,扒出了他的身份。然后第二天就找他决斗了,以男人的方式,我打消了他对学姐的非分之想。”不会是打了架吧?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夏郁就迅速甩甩脑袋让它从耳朵里掉出去,一中这么严格的校风,要是有什么恶性斗殴事件,早就门口大字报加升旗仪式点名批评了。
“最后,我想对你道个歉。作为一个骑士,应该对他守护的公主坦诚,但我有事瞒着你。”她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心脏开始缓缓下坠。
“那天,你喊乔叔叔的那个人,向你介绍我是他的侄子。其实并不是这样,他不是我的伯伯,而是我的爸爸,但我的妈妈却并不是他的妻子,我是一个错误。在我几乎见不到他的十四年里,我的身上被深深烙上了 '私生子' 的红印。我身边的那些人,我的朋友,我的同学,从来不当着我的面说我爸爸的事,但转脸他们就会在自以为我听不到的地方小声议论:乔樵是个没有爸爸的人,乔樵本来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开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很难过,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妈妈发现后狠狠责骂了我,她嫌我太懦弱无能。后来我哭的少了,也慢慢明白了,那些怀着恶意和嘲讽偷偷议论我的人,只是想要在比他们优秀的多的人身上,找到某种平衡罢了。我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的,我要拼了命的往前跑,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我要变得更优秀最优秀,像凯撒那样优秀!像希尔伯特·让·昂热那样优秀!”像是中二少年脑子一热喊出的人生宣言,夏郁的心里却仿佛被浇了不放糖的冰镇柠檬水,酸涩而冰冷。语言的攻击是无形的冷箭,这个坚强的小男孩在岁月的摩挲中,慢慢长出了一身坚硬的鳞片。她不自觉捏紧了信纸的一角。
“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在意 '没有爸爸' 这件事。那天,我在校门口值班,看到你爸爸来接你,你快乐自得的坐进他的后座,趴在前边的座椅上跟他聊天。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风海市的冬天这么冷,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居住的城市,那座城市不大,在中国的南部,它有着一个温暖的名字叫阳城,和它的名字一样,那个城市仿佛一年四季都不会下雨,阳光像空气一样塞满每个角落,即使流泪也能被炽烈的光线很快蒸发,脸上只留下那么一点盐分证明泪水的痕迹。我的童年算不上快乐,但是免费充足的日照确实给了我很多安慰。我想,这也是妈妈选择阳城定居的原因。”
“说着要坚强地给你写信,很抱歉最后还是展露出了脆弱的一面,也难免像我写过的那些生编乱造的作文一样煽情起来,但请你相信,我对你,一直是真心真意,绝对没有半点虚假。最后的最后,希望你不只生日快乐,而是日日快乐永远快乐,比我快乐,比火烈鸟快乐,比诺诺快乐。 ――努力成为大人的:乔樵。”午休的铃响起来了,周围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身体倒在桌子上的声音。女生把乔樵的信原样贴在《龙族》的最后一页,心里像被一个小锤一下一下的锤击着,钝痛在整个身体绵延开来。乔森和乔樵的两封信都提到了那个不那么让人愉快的秘密,却是乔樵的信让她更难过。是因为乔樵一直这场错误最无辜的受害者吗?还是她内心一直认为乔樵这样单纯善良的小孩,不应该承受这些生命中的悲痛呢?也许各种原因都有吧,她有点疲倦的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太阳穴一跳一跳,因为乔樵的这封信,她将永远记住这一天。
☆、惘·风过原野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像是龙王的三叉戟一样搅乱了她平静的心灵湖泊,四十分钟很快过去了,她没有睡着,却因为思考的太多而比睡觉前更加精神抖擞。
午间休息结束的铃一响,班级里又变得嘈杂起来接水的声音、开关教室门的声音、课代表吆喝着收作业的声音形成一种奇妙的混响,直到很多年后,夏郁回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这都是令她印象最深的场景之一,当时觉得是噪音,回忆起来却像青春时代无比美妙的歌谣。夏郁看到司风明犹犹豫豫在自己座位旁边走道上磨叽。有点无奈的把空白的午间练习举起来冲他晃了晃,阳光把白纸和和印刷字照得透明。
“不好意思啊班长,我又没写午练。”
“啊。我是来收你作业的。”现在班长也放弃自己了吗?夏郁放下试卷撑着脑袋看他,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今天是你生日吧。祝你,祝你……”司风明居然有点结巴起来。
“我还挺快乐的!谢谢班长!”夏郁看他憋了半天都憋不出来后边那两字,善解人意地补充道。
“啊,快乐就好。那个,你喜欢吗?”
“什么东西啊,额,挺喜欢的。”夏郁有点困惑的眯起眼,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还是习惯性肯定了他说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我回去咯。”咯?这么少女感的尾音把夏郁逗笑了,她像个长辈一样对司风明挥挥手:“知道啦安哥儿,回去吧。”听到夏郁亲昵的叫自己安哥儿,司风明的耳根有点红,一边拉上校服拉链,一边小跑回到了座位,坐下来好久还在“呵呵”地傻乐。
“班长,这个天你把外套穿得这么严实,你不热吗?”司风明转头,陆步东两手撑着胖脸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啊,不热不热。”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自带一层脂肪棉袄,穿短袖都嫌热。”艾晓川没好气地瞪了陆步东一眼。“人家是上赶着刚贴完冷脸,怎么会热呢?”艾晓川的眼神没有落到司风明的身上,只是寓意很显然是讽刺他。司风明皱了皱眉,好像自从上次风筝赛结束后,艾晓川说话就一天比一天阴阳怪气,他很不喜欢这样说话弯弯绕绕的女孩子,更别提她的心里本来就已经够弯弯绕绕了。良好的涵养不允许他和女孩子口舌之争,他只是不动声色的把头转过去。背后传来艾晓川响亮的一声“切”和陆步东委屈地“你又说我”。
以后尽量不要转过去了。他这样想。
司风明走后,夏郁把乔樵送的书和乔森哥哥送的的专辑和海报放在一起,准备抱去在置物柜,正要锁门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把乔森和乔樵的两封信从礼物中抽出来叠在一起,然后捏着这几张薄薄的纸回到座位上坐好。虽然置物柜有锁,但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锁被撬开东西遗失的盗窃案。这两封信是两个男孩真挚的心意,还掩藏着他们信任自己才对自己坦白相告的家庭秘密,她必须寸步不离得看着才放心。好像自从上次艾晓川的事件后,她也变得有点神经质了,女生有点自嘲的摇摇头,忍不住偏头看向艾晓川的方向,艾晓川的视线和她交叠了一秒,然后像耗子见了猫似的迅速低下头。
弄得跟我欺负她了似的。夏郁皱皱眉头,想不明白为什么距那件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艾晓川却比之前更加害怕自己。她在脑海中盘点了半天,确认自己没有干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事,她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我问心无愧。多想无益,跟这样的人少点交集也好,这么想着她把两封信夹在书包的内层,然后小心把它们的四角展平,避免纸张皱起来。
乔樵的信有落款,乔森的信封却是空白。乔森,乔樵……她想起最初乔樵介绍自己时跟她说他叫乔樵,樵夫的樵。樵……森……樵夫,砍伐树木的农夫。一个恐怖的想法像墨汁一样灌进她的大脑然后恣意蔓延开来,每个神经末梢都被涂染上了黑色。乔叔叔最初不知道乔樵的存在,那么这个名字,应该是乔樵妈妈起。的。如果她事先知道了乔森的名字然后刻意给自己的儿子取了这个有诅咒意味的名字……那这个女人,一定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疯狂和可怕,至少绝对不是爸爸口中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单纯女辅导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