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不来你眼睛都要看瞎了。”文迦菊几步走到他身边,把饮料放到窗台上。
“给我的?”男生露出难以置信地惊喜神色。
“嗯。担心你喝了咖啡睡不着,所以买了芋泥鲜牛乳,助眠的。”女生皱着眉头看了看他沾满颜料和铅笔灰的手,从装纸杯的塑料袋里取出吸管插好。
“过会儿再喝啊,现在有点烫。”男生仿佛没听到她的劝告,双手捧着杯子大口吸了一口,果然,瞬间被热热的芋泥和牛奶烫得呲牙咧嘴。
“我说了很烫!”文迦菊瞪了他一眼,男生却只是“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接着小口小口吸饮料。
文迦菊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转头开始端详他的画。
“明暗交界线处的暗面没有压下去,投影的形状也不好。”男生听到她的点评也不气恼,把嘴巴从吸管旁移开,笑呵呵地说:“不错啊。我就说小菊你就应该学美术,肯定比我画得好。”
“少来,你的水平肯定不止这么点儿。肯定是今天没好好画。”文迦菊白了他一眼。
“今天比较忙嘛,还有这罐子我都画好几张了,今天只是随便练练。”男生指指画板后边那个棕褐色的陶瓷罐,罐子上边还点缀着白瓣黄蕊的不知名小碎花。
“你是忙。你哪天不忙啊大人。可也没见你哪天忘了画画不是吗?你看现在人都走光啦,你还一个人在这画啊画的,灯都不开。”
“这不是忘了嘛,而且这位置靠窗,窗户外的路灯光能照过来,也不算太暗。”女生扶着他的肩膀朝窗户外张望了一下,确实,窗户外有一条路隔开实验楼和教学楼,路两旁笔直站着的灯执着而寂寥地只属于他的这片空间投放一点光亮,透过窗户,她看见花坛中央孤孤单单的,和吃完饭成群结队回来上晚自修的学生。
“这儿的风景还不错嘛。称的上是一中最佳视角之一了。”文迦菊抱起胳膊赞叹道。
“嗯,不过坐在这儿的时候很少有心思看风景。”男生很快把一杯饮料喝得见了底,此刻正捏着吸管试图撬起杯底的芋泥。
“你们不是艺考都结束了吗?你怎么几乎还是天天来这啊?”
“我不怎么担心文化考,正好现在他们都回去恶补语数外了,我一个人落得清静。”
“重点是清不清静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是真的喜欢画画,不是为了考试我也会天天画的。”男生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文迦菊沉默了半晌,没头没脑得说了一句:“你们班那个手工制作的风筝,挺好看的,上边的画是你画的吧。”
“是。你也看到了?可惜最后被割断了飞走了。”
“嗯。”文迦菊不知道该接什么了,她本来来这是有些事想问他,看到他这么用功得画画突然又有点不忍心。她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小菊,你当初为了他放弃了美术,后悔吗?”女生离去的脚步僵住在原地,她缓慢地回头,对上男生平静却暗藏怒火的目光。
“我不后悔,以后也永远不会后悔。”文迦菊目光灼灼,声音里有股难以磨灭的坚定。
最终还是男生认输了,他颓丧地坐下来把杯子放回窗台。
“也是,从高一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你为了他,什么都可以放弃的……”
“傅辰暮……”小菊咬了咬下嘴唇。
“小菊,我只是心疼你。你为他做得再多,他对这些一无所知,甚至知道了也不会领情,我为你不值。”
“也许吧。但这不是我该考虑的。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这就够了。”
“够了?你文迦菊为什么要这么卑微!你看看现在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刚进高中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影子!那个文迦菊,被你亲手杀死了!被你那可笑的暗恋,亲手杀死了!”傅辰暮的额头上爆起了青筋,他用力扶住文迦菊的肩膀,墨池一样的眸子仿佛被怒火烧得沸腾了。
“傅辰暮!”文迦菊吃痛,眼里浮现浅浅的泪光。
一桶冰水把那沸腾的池塘浇灭了,傅辰暮听到内心深处传来“呲啦”的声响,他慢慢松开了双手。
“对不起。”
文迦菊抬起袖子擦擦眼泪。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敢说你现在和夏郁一起玩,不是为了接近司风明吗?”男生没有一丝温度的质问声从身后传来,文迦菊背向他,从脚尖冷到心脏。
“怎么?你也以为我是为了他主动接近夏郁的吗?”她慢慢转过身冲他冷笑。
“我也?还有谁?”傅辰暮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但还是不甘心得接着问。
“是谁都与你无关。你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质问我?你算我的什么人?”文迦菊勾起嘴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我……我是为了你好。”傅辰暮低下头,有点没有底气。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所以故意今天比赛的时候为难司风明吗?傅辰暮,你有什么资格质问别人?你不过就是个公报私仇的小人!”
“我还以为你今天这么好心来看我,没想到还是为了那个混蛋!我还真是天真啊。”傅辰暮无力的瘫坐下来,像一头刚刚被抽了筋扒了皮的恶龙。
“你就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吧!”
“是又怎样?”
“我能怎么样。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这么……”文迦菊说不出话了,憋了半天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得恨恨叹了口气,怒气冲冲地走了。
画室里的傅辰暮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半晌才露出苦笑:“你也知道是公报私仇,我和他的仇,不就是因为你吗?”
他站起身看着窗外,不一会儿文迦菊的身影出现在花坛旁边,她走得很快,看起来还在生气。他皱起眉头。文迦菊说得没错,他确实是公报私仇,但是报复的对象不是司风明,而是陈飒,他看到夏郁站起来,便知道她喜欢那个男生,而他想让陈飒出丑,仅仅是因为这个素未相识的人害得自己变成了食物链的底端。他喜欢文迦菊,文迦菊喜欢司风明,司风明喜欢夏郁,夏郁却喜欢陈飒。这是一个底层暗恋者可笑的还击,他们都猜不到。
本来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现在看来,很轻松的就被她觉察了,也是,她向来聪明又心细,只是这份细心,永远只用在司风明的身上。
他坐回座位上看着画板上那幅刚刚被她认真批评的画,没来由的一阵心烦,他把它扯下来揉成一团丢在角落,看了那团废纸一会儿,又把窗台上的纸杯也丢过去,抬脚准备踩的时候,那只脚在半空悬了很久,终究是无力得落回原处。他再次小心的把纸杯捡了起来,轻轻摩挲着杯壁――那里是她的手指碰过的地方,现在还残余着饮料的温度,这温度里,或许也混杂着一点她的体温。最后,他把这个纸杯小心的放到书包里,为了不折坏它,他取出了书包里其他的画册和书本抱在怀里,给杯子留出充足的空间。
文迦菊也是像他这样对待司风明的吗?即使是他的垃圾也小心收藏。傅辰暮苦涩得叹了口气,说她卑微,其实,在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里,自己才是最卑微的吧。
这一次他把她彻底惹生气了,但是有些话必须要说,否则他会连续不断地画罐子画到自己要疯掉。对于现在这样的结局,他不是没有预料,只是到头来,自己比她更难过,因为他爱她,所以她拥有无限伤害他的能力。这个道理,被爱着的人又怎么会懂呢?
☆、弩·食人花
艾晓川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看台上,像个无家可归的让人怜爱的小猫。今天是周六,看台上空无一人,天上也没有太阳。那个带给万物热度和能量的火球懒懒得躲起来了,天空像厨房的破抹布一样阴郁,一瞬间艾晓川想起了冬日里那些寂寥而灰暗的天空,他们和那时座位上的堆积如山的习题册一样让人心情不好。同桌陆步东是个让人没有交流欲望的清朝人,平日里那些靠自己热脸贴冷屁股贴来的朋友也只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那些绵密的心思她只能暗自抚摸和珍藏。
一阵风吹来,她有点冷,忍不住抖了抖肩膀,为了好看,她今天只在校服外套里穿了一件衬衫。原以为已经到了可以穿单衣加外套的季节,没想到今天又来了一股倒春寒。真是晦气。她暗自咒骂了一句,把校服拉链往上拉了拉,精致的滚边衬衫领口消失在拉链后。其实今天要见的人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至少对她来说不重要。但是这么折腾是出于一种在好看的异性面前尽可能展露魅力的惯常心态,还有一点也许看到这样子的自己那个人就不会再喜欢她的竞争意识,毕竟,虽然她不喜欢他,但是她恨之入骨的那个人,可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