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我们还小,稍安勿躁。傅惠姐都还没有结婚。”
“过年的时候可是她自己先着急要给我保媒拉纤的。”傅真哼了一声。
她和他多说几句,轻易就忘了“分开冷静”的立场,不由自主露出笑。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
“你别得意忘形,我爸爸不是我妈妈。”
“我知道。”周骥拉她手,“那我们可不可以和好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爷爷肯定会同意。”
傅真想了一下才说:“算了。”
周骥手指紧了紧。
“我们顺其自然吧,不要试图强迫你爷爷。”
“你答应和好了?”周骥靠近她。
傅真无法抵抗他的灼灼视线。
原谅她闹了一出戏剧,在这场关于未来的战争中丢盔弃甲,败得一塌涂地,狼狈至极。
也原谅她自私,同他分开一天一夜,她更加深刻意识到他对自己有多重要。
也许,他是水,她是鱼。一条鱼无法主动脱离水域。
最后她说:“如果我爸爸知道后也不同意,我们以后就养老院见吧。”
周骥一把将她带进怀里,他用力拥着她,伏在她颈边,催眠似地说:“会同意的。”
第二天中午,周骥依言到惠真超市取了粥带到医院,周志平一口就尝出了不是胡东琴的手艺,嗓子像拉破风箱,问:“外面买的?”
周骥没有否认:“难受就少说话。”
直到周志平出院,周骥在他面前,只字不提傅真。
老爷子出了院,周更生没有允许他回云镇,接了他一起生活。周志平还不能够独立行走,需要靠助行架保持身体平衡,日常起居也随时需要有人照顾。
这样一来,周骥便也在城里住下,甚少回云镇。
傅真虽口头上与他和好了,心里到底矛盾重重,不必大费周章偷摸见面,反倒觉得这个缓冲期挺好。
这个缓冲期期间,傅晋在过往采访中频繁提到的一件事终于变成现实。
宋从福决定不做纸了。
宋泽那个结婚很晚并且远嫁的小姑怀了二胎,生产在即,而工作忙碌的小姑父的双亲已不在人世,不久就开学了,打电话请宋从福去接送刚上幼儿园的外孙女上下学。
为此宋泽特意从首都回来送宋从福去小姑家,而那天傅真正好上门拿造纸作坊的钥匙。
宋从福将钥匙交到傅真手里,他蛮心疼不忍:“我也是没办法,不去不行,不然再坚持两三年都没问题。唯一好的是,阿骥学了我的手艺,以后杀青轧纸之类的活你让阿骥来做,你一个女孩子做轻松的那几道工序就差不多了。”
“我知道的,宋爷爷你为我爸提供了这么多年年画纸已经够感谢了,我也觉得你是时候歇下来,也应该颐养天年了。”傅真笑着说。
宋泽到家时,他先听见傅真的笑声。
第68章 68
傅真见到宋泽,难掩惊喜,阳光里她满脸明媚。
宋泽眼睛笑着落到她身上。
他们又是半年不见,也少联系,只在对方生日寄来祝福和礼物,或是谁偶尔更新社交动态,评论区活跃一番。
宋泽已经很克制了。
三餐四季许多细微的事,学校的樱花开了,一个温柔的黄昏,或者是读到一本有趣的书,都会让他产生分享给她的心情。
只是他不会付诸实践。这种心情,大概只有他自己和藏了照片的手机相册知道。
宋泽得知她来意,满怀关切问:“你真的没问题吗?我爷爷去了我小姑那里,估计长住三五年了。养两个小孩压力大,我小姑打算出月子后重新工作。”
“画纸一年用不了多少,问题不大。”傅真不觉有什么难处,她叫他放心,说,“还有周骥。”
宋泽没什么滋味地想,他的担心很多余,问得没有意义。他既改变不了爷爷停工现实,亦远在千里帮不了她一分一毫。若她回答有问题,他又能做什么呢?
傅真已经跳过这个话题,她说:“明天我们三人一起聚个餐吧,不然又要等到过年的时候了。”
宋泽点点头:“好。”
约的午饭,老友聚餐,说得多,吃得少。
饭毕,宋泽提出探望周志平,傅真一起去了,不过她没有上楼。
宋泽先下车,周骥握着傅真的手,满怀愧疚。
傅真与他十指紧扣,笑着摇摇头,体贴道:“你们快上去吧。”
宋泽快走到安全通道时,回头望了傅真一眼。
傅真坐在车里等待,一直到他们下楼,她数清楚了,车库里的车总共停进来七辆开出去三辆。
周骥下午还有工作,傅真与宋泽回云镇。
路上,宋泽几次看她,欲言又止。
傅真察觉到他目光,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宋泽并未立即开口,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感叹:“你们这样,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傅真跟着叹:“就是啊。”
叹归叹,却不见真的愁。
宋泽忍不住问她:“谈这样的恋爱,你累吗?”
傅真便笑:“我感觉我说不累,你不会相信。你就当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宋泽心里一震。
他本来还有一句话想问:“你有没有后悔过?哪怕一个短暂的念头。”
但他知道不必问了。原来她的爱竟如此坚定。
在她和周骥的这段感情中,她有飞蛾扑火的决心。即便一开始就知前途未卜,亦是她志之所向,她愿意陪他赌。
也是这一时刻,宋泽明确知道自己可以死心,虚妄痴念,到底空一场。就算他们过不了家里那关,也没有他的位置,所以他衷心祝愿她旗开得胜,坚持和真心成为她手里的那把雕刀,终会雕平两家仇恨,得偿所愿。
那年夏天好似无限长,到十月中旬,高温依然磨磨蹭蹭不肯降下来,不知眷念着人世间的何物。
这段时间,周骥忙得脚不沾地,公司处于发展过程中,如风华正茂的少年人,不知疲倦加速奔跑,竭尽全力壮大。
傅真知道他事情多,将他要求替她做造纸的活抛在脑后,独自一人去了作坊。
纸由竹造,作坊后面挖了两个池塘,一干一湿,新竹划片需放进撒了石灰的水中浸泡至软,然后捞起来盖上稻草堆在干池塘里发酵。之前宋爷爷泡了一批,竹片充分软化,傅真把它们取出来。
其实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可能是她点子背,不知怎么就突然被重力带得摔倒了,膝盖一下子磕在水泥浇成的池塘边沿,透过破掉的单薄裤子,见到一团模糊血肉。
她也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居然坚持做完竹料发汗的工序,疼都麻木了,才锁了门,开车到医院。
幸好只是看起来触目惊心,没伤着骨头,清洗后上了药包扎,待它痊愈。
董亚华见了心疼得要命,又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将傅晋一顿骂:“看看你干的好事!就你穷讲究,一年到头卖不了多少张年画挣不了多少钱,还非得要手工纸。有本事你自己去做,把女儿当苦工用算什么厉害!”
还是傅真站出来当和事佬:“妈妈,怪我自己不小心,没有下次了。爸爸老了,我年轻气壮不怕吃苦。”
董亚华啼笑皆非:“我从没听哪个女孩子形容自己年轻气壮。”
傅真嘴贫:“谁叫你们没有儿子呢,可不得把女儿当儿子使了?”
董亚华眼一横:“合着不是你爸不心疼你,倒是你妈肚子不争气,没给你生一个哥哥或者弟弟?”
傅真哈哈哈笑,贫得没边没际:“哎呀,哪能呢,是我的错,一点都没有眼力价。本来应该成为一个男孩子,哪知道想穿漂亮衣服,投成了女儿身。”
董亚华不笑也笑了,没什么威慑力地命令:“伤没好之前,乖乖在家休息,什么都不许去做了。”
傅真爽快答应:“还是妈妈爱我。”
那天她运气实在不佳,晚上周骥突然回来,发信息叫她出去。傅真推辞不过,瘸着腿见他,心里想,要是他晚两天回来,她看起来就正常了。
果然周骥见到她皱眉,赶紧扶了她胳膊,关心:“你腿怎么了?”
傅真轻描淡写道:“没事,摔了一下。”
“路都走不利索了还没事?”他拦腰抱起她往屋里走,问,“摔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