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往上走,掌柜的亲自带他们过去茶室。
两厢人马坐下,掌柜先倒茶,双方喝了一轮茶,掌柜方身子略微前倾,细细询问:“不知这位郎君每样书籍各要带几本?”
范远瞻呷了口茶,沉吟道:“若是价格合适,每样带个十本二十本,不过这样贵的价格却是无法了,带十本书还不如请人抄来得划算。”
范溪在旁边静静听着,此时书籍无所谓正版盗版之分,都靠书斋主人四下收集而成,市面上许多书籍也多由人传抄而成。他们若是嫌书斋的书贵,请人去抄还能省几个银钱。
掌柜的也未想到他一下便买那样多,当即脸上笑开了花,忙道:“你们买那样多,自然不好按散卖来算。老夫给你打个对折,如何?”
打个对折,他也有六十多两银子好挣。
范远瞻摇摇头,笑道:“不瞒老丈,我们先前见过书斋生意,像我们这样大的客人,您起码得在对折基础上再打个对折,不然生意无法谈了。”
掌柜的没想到他砍价砍得这样狠,瞧着斯斯文文的小年轻,一下便敢喊出这个价来,当即连连摇头,“不成不成,这样我连本也挣不回来?”
范远瞻作为家中长子,十岁出头便上山打猎上街混食,在县城读书期间,他没少与县里的小混混往来,不然也不会认得黑鳞几个。
他年纪不大,论起油滑来,范甘华都不一定是他对手。小小书斋,利润几何,他清楚无疑。
范远瞻听书斋主人这样说亦不着急,他笑笑:“我瞧老丈这书斋恢弘广大,书斋里的书做得亦十分精美,方来此处与您谈生意。然而,青阳城里大大小小书斋近十家,买谁的书不是买?”
掌柜的迟疑,接着,有些混浊的双眼射来锐利的目光,“话虽如此,你这书买去说不得会卖与其他人家罢?”
范远瞻不辩驳,待他说完,方道:“书籍流出去亦不可避免,哪怕在本地,您就管得住别的书斋,不许它们抄写刻印?”
此话一出,掌柜无言以对。
他这书斋虽大,卖的书却非独一份,卖得好的那些书,全城大大小小书斋都有卖,卖得不好的那些书,别的书斋不复刻只因利润不足以令他们重新找人雕版印刷。
不仅别的书斋会复刻他家的书,他家亦会复刻别的书斋的书。
范远瞻想想又道:“既然老丈怕我将书卖去别处,不如这样罢,此次我去皇都,中途必定路过大大小小无数书斋,若是您愿意,到时候我再将别的书斋所出之书给您带来,您卖我多少样书,我便给您带多少样书,当然,价格得另算。我们互通有来,您亦不算亏了。”
书斋掌柜先是眼睛一亮,而后忙摇头,“不成不成,你这话一出,天高任鸟飞,我哪找你去?”
范远瞻端杯笑,“您若是这般想,那便无法了,端看您信不信得过我人品罢了。”
对一陌生人,有何信不信只说?
书斋掌柜摇了一会头,范远瞻又问:“我先前说的那些书,九本编成一套,一套四两,您给我拿十套,卖么?”
掌柜犹豫不决,苦笑一声,“小老儿再次开书斋多年,从未卖过如此便宜之书。”
范远瞻将茶杯放在桌面,笑了下,目光清亮地说道:“十套四十两,您起码可挣三十两,我还承诺回来之时给您带书,令您超越同行,这样一桩好生意,您不乐意做,那我可就去找您同行了,说不得还不必三十两。”
说着,范远瞻也不耽搁,撩起袍子站起来便要走,范积蕴与范溪自是赶忙跟上。
书斋掌柜跪坐在垫子上,面上满是犹豫,人未开口,目光却一直跟着他们,直至他们开始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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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身体不成,坑得不好意思了,算我请大家看文吧,捂脸。
第45章 买卖
范溪原本以为这摊生意谈崩了, 不想回头看时, 掌柜仍坐在那里, 双方目光正好对上。
范溪怔了一下, 掌柜见她表情, 面上露出些挣扎。
最终,掌柜叹了声,扬声道:“几位回来我们再谈谈罢。”
范远瞻似早料得他会妥协, 目光温和地转过身来,他带着范积蕴与范溪重新回到了小阁楼茶室里。
掌柜见他浑身气度, 心里又是暗叹一声,这书便宜卖便便宜卖罢,挣不到六十两, 挣三十两也好,总好过一文不挣。
范远瞻再次过来,双方几乎没怎么讨价还价,掌柜便吩咐伙计,按范远瞻所要求, 数出十套书来。
范远瞻带着范远瞻与范溪仔细将所有书检查一番,方利索地给了银钱。
掌柜见他们抱着一摞摞书要走, 忙追出来送, 嘴里道:“郎君下回带了书来,可要记得我们阳辉书斋呐。”
范远瞻含笑点头,“自然。”
掌柜松了口气。
新书一来,虽容易被人盗印翻抄, 但这得要时间,尤其盗印,快的话,也要一月有余,有这时间,他的书早就卖过了一茬,喝了头汤,后头人提起,也会说书乃阳辉书斋所出,给他们大大扬名一把。
范远瞻带着两人提着书回去,范积蕴还有功课,晚上一家人又一道用完饭,范积蕴回书院,剩下诸人则回客栈休息。
第二日安娘仍在客栈里照管东西,她不爱出门,范远瞻带着范溪在城里闲逛起来。
范远瞻说不贩青阳纱,却仍花了六两扯了一大一小两块布,大的是棉布,能给范溪与安娘各做一身衣衫,小的则是绸纱,嫩绿偏浅的颜色,专给范溪扯的。
范溪有些别扭,“大兄,我脸上还涂着东西,穿嫩绿不大好看。”
这样鲜嫩的颜色,要皮子白的女娘方能衬出来。
范远瞻笑道:“那日后少涂一些药粉便是,皇都里极少肌肤黄黑的女娘,肌肤黄黑反惹人注目。”
范溪想想认真点头,她那皮子太白,不涂定然不成,少涂些却不失为解决的好法子。
范远瞻揉揉她发顶,带着她往回走,“走罢。”
回去后,安娘粗糙大手摸着嫩绿的青阳纱,满脸都是笑容,亦道:“这布料好,刚好上皇都这段路有空,我好将它裁成春衫,明春溪儿便有得穿了。”
范溪抿抿嘴,“娘,您自个衣裳也不够。”
安娘对她柔和笑笑,“尽够了,你先前不是帮娘做了几件秋衫么,穿那个便成。”
范溪知她不愿浪费,不过路上做衣裳并不太合适,她们要去皇都,谁知皇都时兴什么样子,她娘的衣衫待进了皇都再做亦不迟,免得被人说嘴。
见母亲与妹妹意见统一了,范远瞻上下打量妹妹,笑:“那娘可要放长些,我见溪儿今年长了不少。”
范溪三月以来长高近两寸,今年更是从范远瞻腰间长到了他胸口,这身量,放在哪里都不算矮了。
她衣裳费得厉害,原本的衣裳几乎完全不能穿,现今穿的衣裳都是安娘在她下裙里接了一截,勉强对付过去。( ?° ?? ?° )?最(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安娘慈祥地笑着点点头。
他们在青阳城停了三日,这三日,一家人每回用饭之时都一起。
三日一晃而过,第四日一大早,范积蕴过来送别,除范远瞻外,一家人都红了眼眶。
安娘这当娘的最舍不得,拉着范积蕴的手摸了又摸,最后含泪叮嘱道:“人一生多靠命数,你若能考上举人最好,若是考不上亦不打紧,莫要太过逼迫自己。娘与溪儿在皇都等你,你早些启程呐。”
范积蕴红着眼眶给她磕头,“娘,我知。”
范溪过来拉着范积蕴的手,将好不容易裁出来的荷包塞到他手里,“二兄,保重,好好照顾自个。”
范积蕴吸吸鼻子,还显稚嫩的脸庞露出坚毅神色,“你们便在皇都等我罢,我定用功考上举人,早日去皇都找你们。”
范远瞻他们早已装好车,道别过后,范溪扶着安娘爬上驴车,范远瞻拍拍范积蕴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范远瞻双手矫健一撑,最后上了驴车,轻甩鞭子,驴便迈着脚步走起来。
安娘从窗户里探头看二儿子,满脸不舍,范积蕴亦一直目送他们,直到他们身影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