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谨候看她,“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养父,没想去便去罢。多带着些人,葬礼上人多眼杂,莫被冲撞了。”
范溪点头,“多谢爹爹。”
戎谨候拍拍她肩,示意她别伤心。
范溪每日都起得很早,她陪戎谨候用完早饭,送他去上朝。而后叫人备马车,准备去范家。
她得先去棠溪路那边看安娘。
九月时节,天亮的晚。
一行人行色匆匆,外头行人极少,满大街只有范溪的车驾。
现在不过卯时,范溪的车驾走在石板路上,轮子跟路面碰撞咕噜咕噜响。
四周一片静谧,连卖菜的人都没那么早出来。
她到安娘家门前之后让仆从去叫门。
去之前她有些担心,安娘她们会不会已经过去了范甘华的住处,等到了地方发现里头有人烟之后才放下心来。
安娘这边是两进院落,平时一家人都住在外面这一进院落里,外面人叫门,里面很容易就听得到动静。
“来了来了,且等一等。”安娘温和的声音在门后面响起来,她声音有些沙哑,这几天应当累得不轻。
范溪心下一酸。
安娘一拉开门就看见范溪站在门前,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
“溪儿,你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瞧瞧么?娘,您现在怎么样?大兄她们都在家罢?”
“都在,快进来。这样早,你用过早饭未?娘正做着早饭,你来一碗?娘给你多卧两个鸡蛋。”
“吃了一些,没怎么吃饱。”范溪见她心情还好,轻松了些,带着丫鬟进院子里,“娘,我过来帮您罢?”
“哪用得着你,你略坐一坐很快便好了。”
旁边跟着的轻雨连忙道:“夫人,我过来帮您打下手。”
这次安娘没拒绝,她扬声喊:“远瞻、积蕴,溪儿回来啦,你们快出来。”
说着安娘推了推范溪的肩膀,“外头冷,你快进去里头,里头暖和一些,别吹皲了脸蛋。”
范溪被她硬推着往屋里走,正好有事想问问兄长们,便点头,“那娘,我先进去了。”
“哎。”
范溪进去,绿鹦在外头守着,其他小厮跟仆妇则在安娘家外守着。
天还没彻底亮起来,屋里面点了蜡烛,将室内映的一片昏黄。
范远瞻与范积蕴早已起来洗漱好,衣着整齐地坐在椅子上商讨事情。
见到范溪,两人都跟她打招呼。
“溪儿。”
“溪儿来了?”
“大兄二兄,范甘华真的去了么?”
范积蕴苦笑,“去了,屋外架子上还挂着我们的丧服。”
范溪皱眉,“怎么这样,突然不去说他身子骨还好么?”
“前两年还好,今年已经不怎么好了,被酒色侵蚀了。”
范溪并不大在意范甘华的死,她以前恨的时候还恨不得范甘华五马分尸,现在听他死了,心里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心疼受到影响的安娘与兄长们。
两位兄长,一位今年刚考取了武状元,又是千户,眼看前程正好,大有奔头。
另一位则是举人之身,年方二十,便能一搏,明年春闱摘取进士之位。
在这要紧的关头,一旦需要为父守孝,就得耗去三年。
大好青春,平白无故耗去三年,再回来皇都里打拼时,还不知道世道会变得怎么样。
范溪相当为兄长们发愁。
第87章 守孝
三人坐在椅子上, 在暗淡的烛光下, 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范溪问:“既然如此, 大兄二兄, 你们可是要为他守孝?”
范远瞻点头, “按律是要。”
范溪有些着急,“既然如此,大兄你这个千户要如何?这一回家守孝, 这个职位可还能给你留着?”
此事必然是不能的,这些武将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他好不容易走了,立马有无数人凭借着关系要挤上去,哪里等得了那么久。
范远瞻安抚她, “溪儿不必担心,我是今年的武状元,纵使今年回去守孝,三年后再起复,职位也不会差。”
话是这么说, 谁知道三年后是个什么情形?
范溪不甘心,“我们也未享到他的好处, 他死了, 难不成真的要结结实实为他守孝三年?大兄,要不然我去求求我爹,也让他想想办法,看能否避开这事。”
她想了想又道:“我见别人父母过世也不一定要回家守孝啊, 我们又不求当什么圣人,何必为他耽误前程?”
范溪自小性子激烈,小时候牛角娘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安娘,经常指桑骂槐,抢东西、摔碗筷,推搡打人。
要是换一个小女娘,有这么个祖母,早就躲着祖母走了。
范溪偏不,她该干什么干什么,牛角娘要是骂她,她还会回嘴,不说一字脏话,却硬邦邦顶过去,直把牛角娘气得肝疼。
范甘华抛妻弃子,范溪很看不惯他,安娘跟范远瞻兄弟都极少提起范甘华,对外也回避,范溪却不,她坦坦荡荡,直接告诉人,范甘华当着官,过着好日子,还有美妾庶子,就是一个铜板都不给他们寄,丝毫不顾妻儿死活。
范甘华在乡里有这恶名,有一半都是范溪给他抖出来的。
俗话说父慈子孝,父不慈,子自然也不必孝。
在范溪心里,范甘华永远不配她两个兄长为他披麻戴孝,辞官回乡。
范远瞻见她这气鼓鼓的模样,将刚给她泡好放桌上的茶给她递到手边,温声安抚一句,“我们还年轻,耽搁三年也耽搁得起。”
“我知晓你们耽搁得起,可是凭什么呐?你们生下来长那么大,他除了骂人打人之外,可有过半分贡献。”范溪越说越觉得不值,“哪怕耽搁得起,我也不想你们为这样的人耽搁。再说,他已耽搁二兄三年了,难不成还不够?”
范积蕴明年要秋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必定无法下场,光是户籍审核那边就过不去,起码要等下一场了。
范积蕴看她,摇摇头,“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若大兄一辈子子谋求当个六品千户,不守孝也无妨,若是心有所求,必不能留下这样的把柄待日后被人攻讦。”
范溪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明白,只是不甘心罢了。
范远瞻安慰她,“也许并不需守三年,军中将士守孝守一年即可。”
“皇都诸将士也在此列?”
范远瞻没回答。
范溪眉头一拧,怒瞪他,“大兄你还是想去边疆?!”
范远瞻:“只是个想法。”
“想法也不成。”范溪皱眉,“依你的本事,纵使在皇都,也不乏机会往上爬,何必去边疆,刀剑可无眼,若有个万一,教我们如何是好?”
范远瞻看她,笑了笑,“不常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么?在你眼里,你大兄就是一辈子汲汲营营只想着升官发财的庸人?”
“大兄自然不是平庸无能之人,只是在我等亲人心里,却宁愿你一辈子都寻常,也别去做英雄。”范溪炮口转向范积蕴,“二兄,你意见如何?你也同意大兄去边疆?”
范积蕴见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苦笑一下,“你看大兄是我能说动的人么?”
“溪儿可还记得你黑鳞兄几个?”范远瞻打断范溪即将开口的话,问,“我们卖吃食时,帮了我们不少忙的那几个。”
范溪当然记得,黑鳞,豚二,牛尾。
她当年跟安娘她们去城里卖饭时,没少得这三人照拂。
“先前我不是说要去边疆投军?当时还与你们说已约好他们三人一道去,当时能去得,难不成现在便去不得?”
“当时不是家贫无计么?”范溪记忆又回到那个一家人相依为命的时候,心里越发舍不得,“大兄,你要去边疆,我们以后能见面的日子便少了。”
“再瞧瞧,也没说一定就要去。”
他们在室内聊天,外面天慢慢亮起来,安娘已经做好早饭。
香味散发出来,驱散清晨的凉意。
安娘喊了声,“溪儿,远瞻、积蕴,用饭了。”
三人站起来往客厅走去,绿鹦跟轻雨帮着摆碗筷端早饭。
范远瞻虽当了千户,皇都大官多的是,他这个小千户不起眼,权没多少钱也没多少,手里有点钱也要存着以防万一。
范积蕴还在念书,钱花出去不少,进的钱却没有。
一家人就靠范远瞻的俸禄跟书铺微薄的盈利过活,并不算太宽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