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了,管也不会听的。”林鸥说,越过安导,看到坡口闵秀跟洛娜仍在嘀嘀咕咕什么,“组里人好像连闵组长都挺不待见。”
昨晚隐隐约约有感觉。
主要是几个男生收拾文件搬设备手忙脚乱,闵组长约是想抓紧时间弄完,让人赶紧进雅丹堡避风,就主动去给他们帮忙。
然而没碰到东西,一男生大声呵斥“别乱动”,闵组长顿时手脚都没地方放,别提多尴尬。
那会儿林鸥还在场,男生喊完了还瞅了她一眼。
“你怕是不知道这帮人多提防闵组长,来的一路宁愿六个大男人挤一辆车。”安兆君嗤笑道,“他们还把洛娜当傻白甜哄,没事儿送块瓜送瓶水,直男套话一车一车往外倒。洛娜问他们什么专业方面的,嘴巴就焊死了,撬不开。”
林鸥皱眉,“至于吗?”
安兆君:“怎么不至于?人家搞的可是改写人类历史的大课题。”
林鸥:“什么?”
安兆君说:“这帮憨憨吹,说考察项目弄成了,肯定能颠覆当今生物物理什么的,拿诺贝尔没问题。”
她就地坐下,舒展四肢,索性把林鸥也拽坐下来,一指闵秀,“闵组长物理、生物跨界大佬,履历我当时翻了半小时都没看完。其他人么,要么普普通通,要么水分很大,能把金刚钻丢一边,自己拿小铁锤。这格局还争诺贝尔……呵呵!”
林鸥:“……投资人哪里的,是不是钱多没地方烧啊?”
集合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考察队伍。
安兆君摇头,“投资人不知道,主要是姓孟的接洽。估计也是怕闵秀坏他好事。闵组长那人,专业够硬,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上份工作做了几年,眼看快出成果了,被人举报挪用研究经费。你猜挪用了多少?”
林鸥并没有配合地发问。
安兆君摊开右手,自问自答:“五万。”
“啧。”
安兆君说:“我看到有学生给她抱不平,不过被原单位压下去了。”
林鸥还没摸到考察组的智商下限,又问道:“可是研究不出来成果,哪有功给他们抢的?”
“你终于发现了孟点。”安兆君竖拇指,“我之前也接触过几个科考队。这队伍整个给我的感觉,就是编一堆天花乱坠的东西,做一份精美的PPT,去找土豪骗钱,骗到一个都是赚。我都知道他们的套路,这一趟甭管有没有什么发现,运一车土回去,再骗个三年五年的经费……”
正说着,羊小阳突然插到两人中间,“安导,闵组长找你。”
安兆君疑惑了一秒这人是从哪儿跳出来的,往坡口一看,闵秀确实在朝她挥手。
等她走远,林鸥问羊小阳:“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羊小阳干脆利落道:“什么都没有。”
林鸥的行程列表本来没有天助镇。但看到那张瘆人的客运中心照片,地耳村招待所门口擦肩而过的三人又的确是向着天助镇来,便取消原定的计划,临时改来天助镇探探情况。
她不好跟安兆君说出真相:怀疑有魔怪跟踪渔宝儿。只好先让安导转告一个模糊的关键词给在天助镇这边。
路上,她留意过那辆迷彩吉普的车辙。无奈天公不作美,夜晚刮了两场大风,第一天就追丢了。
渔宝儿应该是收到警告了的,她离开得很匆忙,也很坚决。
但天助镇连一颗人头都没多出来,那三个人去了哪儿?
他们的目标到底是渔宝儿还是陶吾?
这时,羊小阳耳根一动,转往闵秀和安兆君的方向,说道:“她们要去找小池总。”
林鸥也看过去,“隔那么远,你能听到?”
她们这边跟闵秀安兆君那边距离二十多米,又在上风口,风声呼啸,别说二十米,安兆君刚才走到两米开外,声音就模糊不清。
羊小阳点头,“这里灵力比海城丰沛,而且有陶吾的印记。”
“陶吾……又是陶吾。”林鸥拨她的羊角辫。
陶吾在屠宰场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她一路忧心忡忡,羊小阳不以为然——有陶吾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在话下。
然而正是羊小阳对陶吾的盲听盲信提醒了林鸥:万一那个人盯着的不是渔宝儿,而是陶吾呢?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更高,拿出手机给渔宝儿发信息,问她在哪儿。
闵秀要找小池总不是临时起意。
昨天如果即刻出发,说不定能追上小池总。
闵组长真的不太会做人,哪有人家要走就让人走的,夜里风那么大,万一在沙漠里迷路了怎么办。
林鸥心里有怨气,话里免不了抱怨:“那你为什么不追?”
洛娜在旁边替闵秀解释:“孟教授讲不让追。”
安兆君打圆场:“她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断,现在别追究谁的责任,就说要不要去找。”
她自己的意思是,既然考察组暂时用不到向导,她回去蒲昌海镇上。
羊小阳无脑站队:“不用担心啦,有……”
林鸥一手捂住她嘴巴阻止她再叨叨念陶吾,一手拿出卫星电话。
安导替闵秀烧了一桶勾心斗角直男癌药丸汤,听得林鸥直泛苦味:考察组尽管窝里斗,后面有投资人给买单。
她呢,网络信号没有无法直播,摄影设备经不起风吹日晒的损耗。
天助镇之行,对林主播来说,完完全全是赔本生意。
她也想走。
闵秀表示她应负责任去找人,洛娜不甘落后,“你们不能只留我在这里,我也要去找亲爱的小池总。”
林鸥脑仁疼,把电话放到耳边,堵着另一只耳朵。
竟然通了。
林鸥急切地问:“你们在哪儿?”
那边顿了好一会儿,只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刚睡醒似的,“不知道,迷路了。”
*
她们确实迷路了。
偏得还挺远。
陶吾几次近探远寻,都没找到盐壳地,也找不到天助镇在哪个方向。
池渔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动手拿小帐篷和睡袋搭了神力驱动的房车,除了有点儿热,一切都挺好。
但陶吾很着急。
“我不应该迷路。”陶吾揉着自己的脑门,额心被自己揉得通红。
“沙漠迷路很正常的嘛。等晚上星星出来了,看星星就知道该往哪边走。”池渔说,“要不你把我放在这儿,自己再去远处看看?”
“不行,不可以。”陶吾立时反对,“我们一步都不能分开。”
池渔靠着背包翘着二郎腿,一手枕在脑后,越看陶吾额间那抹红色越不顺眼,招招手,“过来。”
陶吾听话地屈下双膝,半跪半坐。
“再近点。”
陶吾弯下腰。
池渔还嫌太远,索性手指勾着她的领口带到面前,唇瓣迅速在她额间碰了下,“等天黑。”
还好,看起来红得吓人,温度不高,还有些久违的沁凉触感。
七天过去了。
陶吾捂紧了额头,闷闷地说了声“好”。
池渔找出电话,开了机,回头见她低头耷脑,又在包里翻了翻,找到一瓶巧克力奶,把吸管递给她,自己举着瓶子,“还不开心?”
“没有。”陶吾想自己拿,池渔没撒手。
“那就好。”池渔说,等陶吾一口气喝得差不多,笑眯眯地说,“最后一瓶。”
陶吾吐出吸管:“……哦。”
池渔就着吸管喝掉最后一口,笑弯了眉眼,“真甜。”
看对面那双澄黄的眼睛快冒出火,池渔见好就收,转口道:“说不定天黑之前,会有人来找我们。”
陶吾的视线依然未放开那双唇。
她当然知道那很甜。
她尝的第一口那种深褐色的饮料,就是她喝了一半剩下来的。
陶吾的凝视让池渔有些不自在,“就一小口,陶吾吾。你总不能让我吐出来给你……也太那个了吧……”
脑补的场面实在太美,她说不下去。
“不,不用。”陶吾依旧未移开视线,反而前倾身,低声道,“你说我想要什么我要说出来。”
“是啊。”池渔屏住呼吸,顿了顿,佯装无事地反问:“你想要什么?”
“我……”
那双眼睛离得太近,甚至有些失焦的模糊,鼻息倒是将一缕缕清晰的、绵长的热度扑洒在面上。
呼吸开始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