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娘娘,微臣夜观星象,见太和殿西方隐隐有祥瑞之兆,乃是极为罕见的五星连珠!”
谢昭昭心中发笑,这糟老头子为了骗吃骗喝,当真是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来。
“五星连珠?”她假意发问,“不知是作何解?”
洝九拢了拢袖子,摆出个极为端正的姿态,“回娘娘,朱草生,嘉禾秀,甘露润,醴泉出,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
他微顿,又朗声道,“是为凤凰在庭!”
这话本就了不得,出自钦天监之口,便更是引人遐想。
“不过……”洝九微顿,“眼下只是有些端倪,天象还未成。”
谢昭昭却不动声色的开口,“眼下大周国运昌隆,风调雨顺,又逢岁夕,有这般祥瑞,全赖皇上治国有方,烦请洝大人上个折子,将此事详陈天子。”
说罢,便吩咐护卫起驾。
傍晚的西北风渐起,洝九独自扎在雪地里,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按理说,听了他这番陈词,谢贵妃理当再追问几句,譬如这天象何时可成?一来二去,承了他的情,必要给他些赏赐。到时候,他便可顺势索要蘸酱了。
马车里,碧荷也是不解,“娘娘不是这几日都在等洝大人吗?如今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娘娘怎么又把人撵出去了?”
洝九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吗?
谢昭昭心中不置可否,但至少不全是。他大约的确是想从自己这里讨些好处,可方才那番“五星连珠,凤凰在庭”的说辞,若非有人授意,便是借他一百个胆子,这老头儿也不敢乱说。而能让洝九有这般说辞的,普天之下,便只有萧淮一人。
她想起那日萧淮同她坦白时,说要留着姜太后另有用处。到底是何用处,谢昭昭如今也有了些猜测。只是时至今日,她似乎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致,也没有了期待。
再者,洝九忌惮萧淮,未必会同她说实话。若不好好磨一磨这老头儿,只怕她又要被他忽悠了。
想到此处,谢昭昭才唇角微弯,“不急。钩子已经放了,想吃食的鱼儿,总还会再来。”
谢昭昭想的是不差,可她没想到,第二日巳时刚至,洝九便领着钦天监的众人,聚集在朝华宫的门口,说是昨日观星象,见吉兆西移,斗胆求了皇上,想借朝华宫的地界,再观一观。
洝九素来鬼话连篇,谢昭昭才不信他这番说辞,但既然请了皇上的口谕,她也不好再将人往外推。
谢昭昭看了眼时辰,估摸这老头是想来她这儿蹭午膳,“出去知会洝大人一声,就说本宫正在小憩,让他稍等片刻。左右这大白天的,也不观不到什么。”
于是,钦天监的一众人便立在朝华宫门口,稍等。
可谁曾想,这一等,居然生生从午时等到了日薄西山。事关国运,一众人也不敢马虎,只好硬着头皮立在雪地里。眼看着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有星子露出了头,这天寒地冻的,又没有用过午膳,有些身子骨不好的,已经开始打喷嚏。
洝九被冻得一张老脸通红,直到一阵阵香气自朝华宫中传出来。他动了动鼻子,嗯,是这个味儿,与他前几日吃的是一个味道。
隔着宫门,又小宫女说说笑笑的经过。
“娘娘调的这蘸酱真是好吃,遇上这样的主子,是咱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不是,我方才瞧着小厨房已经备好了几大碟子的羊肉片,这会儿锅里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呢。”
腹中辘辘,洝九咽了咽口水,终于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朝华宫门口。
“启禀贵妃娘娘,天象即成!请娘娘容臣等借宝地一观!”
第63章 真相
当洝九带着钦天监一众人进来的时候, 谢昭昭正在和宫人一起吃火锅。锅子就架在雪地里, 冒着热腾腾的气, 被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稍微在沸水里烫一下, 便可佐着蘸酱入口。
“咕噜——”
一声闷响,谢昭昭寻声看去,见到躬身立在身侧的洝九, 笑眯眯的开口,“洝大人辛苦了,本宫已经命人将花园后头的空地收拾好了,洝大人这就可以去观天象。”
洝九微顿,正要开口,谢昭昭又道, “洝大人为了江山社稷这般辛苦, 本宫回头一定向皇上禀明,嘉奖洝大人和钦天监的诸位。”
洝九皱着脸苦笑,原以为进了朝华宫, 贵妃娘娘于情于理也会先招呼他们喝口热茶。眼睛往那锅子里瞟去——啧, 瞧着可比他上回自己瞎鼓捣的好吃多了,肉香飘来的时候,洝九的肚子又不自觉的叫了一声。可惜, 贵妃娘娘话已经说到的这个份上,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领着众人,一边吹冷风, 一边观星象。
谢昭昭瞧着他不情愿却又拿自己没一点办法的样子,一片麻辣牛肉下口,满足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朝华宫的这顿火锅,直到申时才渐渐熄了火,谢昭昭沐浴过后,又重新换上了宫装,这才施施然的往钦天监观星象的地方走去。
见她来了,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只是那声色有些有气无力,瞧着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谢昭昭觉着差不多了,才吩咐碧荷和柳絮将食盒中带来的点心拿出来。
许是真的饿了,这些平日里端着风骨的灵台郎、保章正一窝蜂的凑了上去,洝九也想去抢块点心,却被谢昭昭叫住了。
“洝大人。”
洝九苦着一张脸,向谢昭昭作揖,“贵妃娘娘,老朽知错了,娘娘可否高抬贵手,饶了老朽这一回。”
比起肚子,面子有什么用?能吃吗?
谢昭昭一脸的诧异,“本宫惶恐,洝大人何出此言?”
说着,宽大的广袖里露出一坛酒,“虽说国运之事不可耽误,可这天寒地冻的,洝大人也当仔细保重。”
见到这酒坛子,洝九几乎就要老泪纵横,连忙接过来谢了恩,又忙不迭的揭开封口。甘醇的酒水下了肚,他这才觉得肠胃都被熨贴了。
“好酒,真是好酒。”洝九连连点头赞道。
当然是好酒,这可是老胡的私藏,只肖一坛,便可醉的不省人事,遇上嘴碎话多的,更是掏心掏肺的有什么说什么。谢凝当初磨了好久,老胡才忍痛割爱,给了她两坛。谢凝一直将这酒好生藏着,还是碧荷前日里清点宫中库册时发现的。
“洝大人辛苦了。”话落,谢昭昭才抬头往西边的夜空望了望,“听洝大人说五星连珠的天象已成,可本宫瞧着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不知洝大人能否指点一二?”
说起老本行,洝九顿时来了兴致,引着谢昭昭往高处走去,“娘娘且看。”
洝九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谢昭昭听得不甚明白,但也大抵觉得,这老头似乎是有些真本事的。眼看着他一口接着一口的酒灌下去,越说越兴奋。后来,竟不自觉的哼起了小调。
那曲词听着有些熟悉,且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谢昭昭仔细又听了一遍,原是那日在京郊,这老头儿忽悠谢凝的话:喜一样,每一样,来一样,废一样。
只是这调子……谢昭昭也不自觉的跟着哼了起来,“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
甫一哼唱出来,她和洝九都是微微一愣。旋即,谢昭昭便恨得牙痒痒,“洝大人,真是好本事!”
这是什么狗屁佛偈,不就是广大少年儿童人尽皆知的某羊羊和某太郎么?可怜谢凝,居然被这稀里糊涂的一句话,骗进了宫!
洝九却仿佛遇见了知音,忽的老泪纵横,“娘娘可是也听过这曲子?”
谢昭昭噙着笑,眉眼却愈冷,“何止听过,本宫还知道下面怎么唱。”
“娘娘此话当真?”洝九有些激动,“娘娘见识广博,老朽斗胆,求娘娘赐教。”
这还是谢昭昭头一回见这老头这副真心实意虚心求教的模样,不禁心中微动,鱼儿似乎上钩了呢。
“你想知这下面的曲词,也不是不可,只本宫有些好奇。”谢昭昭微顿,看向洝九,“不知洝大人是从何处听来的这曲子?”
那日在钦天监,她几次三番试探都无果,若洝九不是穿越者,又怎会知道这个儿歌?
听谢昭昭这么一问,洝九有些微怔,不知想起了什么。随即,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据洝九所说,他少年时便时常做些奇怪的梦,梦中景像,光怪陆离,有百层高的屋子,有带着轮子跑的飞快的铁皮车,人们有时候捂得严严实实的,有时候又露着大白腿……说到此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酒上了头,这老头居然还有些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