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鞅伸出手掌轻轻在她的头发上拍了下,把安胎药端过来,一勺一勺仔细喂到她嘴里,合懿的眼睛这会子已红肿得厉害了,她抬起手背揉了揉,喝着药又问他,“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他沉默了下,乍一听这么突如其来的噩耗还能怎么样呢?到底不愿意说出来教她更伤感,只避重就轻道:“两位尊上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临我方才回来时还教我嘱咐你安心养胎,过几天就会来看你。”
她又问:“那阿玦呢?刺客打算怎么处置?是什么人现在知道了么?”
封鞅让她先稍安勿躁,喂了几口药怕她觉得苦,便拿了颗蜜枣送到她嘴里,“这次刺杀来势汹汹分明是预谋已久,前方道路阻塞,恐帝都中有人心怀不轨,皇上眼下很忙,暂且没有精力伤怀。至于刺客,端王爷今晚已在连夜审讯,明晨之前应该就会有结果。”
先前一场大雨已过去了近半个月,山体那时候都毫无异样,偏偏教太阳狠照了这么久,正赶上皇帝回城时塌下来,毋庸置疑专门是用来挡路的。
消息一旦闭塞,皇帝无论是否真的性命堪忧,城里都必定是人心惶惶,朝堂上的局势从来瞬息万变,这时候不正是有心人行不轨之事的好时机么?再想想帝都里软禁的那么多蠢蠢欲动的旧国后裔,实在叫人不得不心惊胆战。
合懿都觉出了极大的危机感,立时紧张起来,她去拉封鞅的袖子,微蹙起的眉每一分都是强烈的不安,“能在帝都周围调动那么多的人前来埋伏行刺,对方在朝中必定是有内应的......世卿,我怕得很,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封鞅却说她多虑了,“两位尊上当初千辛万苦建立下这基业,朝中多得是为大赢朝肝脑涂地的忠臣,凭不轨之人如何散布谣言都绝不会动摇分毫,谋朝篡位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合懿听着悻悻地噢了声,有些为自己一个门外汉在他面前杞人忧天感到不好意思,低下头恹恹地嘀咕,“那是我见识短浅了......”
其实倒也不尽然吧!能搅起这么一番惊天动地风波的人不可能无所图,但谋朝篡位也分成败,俗话不说了吗,成王败寇,十多年前就一败涂地的一群人,如今也只能算是叛军匪患,远谈不上谋朝篡位。
“这和见识短浅没关系,不要妄自菲薄。”封鞅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边的药汁,“朝堂上的事都有我们男人去解决,不用你操心。还有......我明日要往云州去一趟,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别想太多,我保证很快带你回家。”
“去做什么?”
“去取一把万无一失的刀。”封鞅没瞒她,“官道疏通后端王爷即会护送皇上回城,届时城中或有大风波,没有利刃在手是不行的。”
皇帝这时候为何不急着立刻绕道赶回去,说穿了不过就是想看看朝臣中究竟有谁会按捺不住,让想疯的人先疯,刀子落下的时候才能更加干净利落。
他总能把什么事都办得很好,合懿一点都不怀疑,只嘱咐道:“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些,记得多带些侍卫随行。”
封鞅嗯了声,她看碗里还有大半的药汤,也不好真让人一小勺一小勺的喂,自己接过来闭着眼咕咚几口喝得干干净净。
喝完药,她往床边上又挪了挪,拉住他的胳膊,“让我看看你的伤势都包扎好了没有,现在需不需要换药?”
封鞅拍拍她的手背,说没事,“刚才回来之前已重新包扎过一回了,不用换,你安心躺下继续睡吧。”
他端起托盘想出去交给婢女拿走,合懿却不肯撒手,“你别走......我这会儿怎么都睡不着,等你明天一走,我要好久不能看到你了,你陪我说说话行吗?”
她那么个瞌睡虫哪有睡不着的时候,是怕吧,怕在梦里见到玺儿,更怕梦里并不全是美好的回忆。
封鞅心里都明白,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她旁边靠过去,手臂揽着她,听她有絮絮念念说着话,他起先还回着,但今日一天实在太累了,沾枕头没多久就困得睁不开眼,答话越来越简短,只是抱着她的手臂,下意识越收越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17 18:04:02~2019-11-19 17:2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皎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与长思
第二日合懿醒来时枕边已不见封鞅的踪影, 问了松青才知道, 他已走了有一个时辰了。
合懿一下子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还有点莫名的怨怪他为何走得无声无息, 都不叫醒她好生道个别。
怨气来得有些没由头, 他往日里上朝不也总是如此么,可合懿心里有了计较,上朝的时候她知道再过不了几个时辰他就回来了, 可这次不一样,哪怕再轮转几个昼夜他也回不来。
这可如何是好, 一场相对短暂的别离才刚刚开始,合懿已经想她的驸马想得狠了。
她的心事从来都写在脸上,早膳过后, 知遥来看她,往床边一坐便见那满面愁容,都不消问,心里跟明镜儿似得,直劝解道:“云州离帝都近的很, 太傅过几日不就回来了嘛,几天的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 你莫要自个儿给心里添堵。”
因玺儿夭折的缘故, 知遥也换下了红衣,还是高高束起的马尾,一身天青色的改良男装,整个人自是别样的英姿。
话被她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倒教合懿面上十足挂不住,忙否认,“我哪有在想这事,你个黄毛小丫头懂什么,别瞎说。”
知遥很擅于拆穿她,“我怎么不懂,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吧,我家里两个嫂嫂,每逢哥哥们出门,她们都和你刚才一个模样,我还......”
“行行行,你有道理,且看你今后遇着这一天是什么模样!”合懿打断她,自觉继续和她掰扯下去准落不着什么好,转个话头问她,“你有去过兮柔那里么,她腿上的伤可有大碍?”
知遥点头说去过了,“我昨儿下午就怕她受了惊吓,在云中阁陪了她半天,腿上的伤也瞧着医师都包扎妥帖了,除了这些时候不能起身活动,没什么其他问题,仔细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但是......”
她停了下,微蹙起了秀眉颇有些不解的样子,看了看合懿,面上有几分为难,“这话说出来可能不太合适,但我也就和你一个人说说.....就是......我怎么觉得他们夫妻二人好像在闹别扭呢?”
平日琰铮与兮柔在人前也称得上一句相敬如宾,这茬子也不知怎么竟教知遥都看出端倪了?
合懿担心知遥不明所以再问到太后那,忙说:“你别是想错了吧,夫妻之间哪还有不闹别扭的,我和世卿也狠吵过架摔过门,最后气消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知遥却很坚定摇头说不是,“昨天那样的险境里,琰铮孤身一个人回去救兮柔,寻常夫妻吵架的话,女人就是有再大的气性儿也该消气了,可兮柔......瞧着并不领情的样子呢,后来准备回程,琰铮本想给兮柔包扎腿伤,兮柔也没让,硬撑了一路回行宫才传太医......我就觉得不像简单的吵架,你觉得呢?”
合懿能怎么觉得,她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缓缓神儿随即一本正经的找补,"跟你说你不懂这些你还偏不相信,我觉得很正常,世上的夫妻千千万,人人的相处之道都不尽相同,他们两个人或许就是不太在人前亲近呢,兮柔是个最端庄娴静的性子,琰铮又爱冷脸待人,你还能指着这两个人在你面前琴瑟和鸣吗?这话可莫要再往外说了,让人听见对他们夫妻声名不好,外人还要笑话你的。"
她说得语重心长,倒是很能唬人,知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心虚地噢了声。
许是因知遥常年在南境,此前也未曾与玺儿有过多相处,对孩子夭折的悲痛她便不像其他人那样沉溺,太上皇和太后伤心之际不好过来看望合懿徒增伤感,便让知遥来陪着,也好纾解合懿的心情。
她也尽职尽责得很,那么个好动的性子也能一坐一整天,有时实在坐不住了,便扶着合懿到院子里晒太阳,她拿柄长刀给合懿舞刀法看。
年轻姑娘的身形自有一股独特的风流韵味,而长刀纵横捭阖霸道至极,一招一式间凌厉而又不失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