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冶看她好半天没说话,在红灯的时候,终于出声问:“怎么了?”
宋词把手里的红包给他看。
“我看到了。”
“你妈妈为什么给我这个?”
“她不是说了吗?”
“她不会……讨厌我吗?”
周云冶很不解:“为什么讨厌你?”
宋词下意识道:“我才多大。”
周云冶搭着方向盘,闻言瞟她一眼,嘴角似乎提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不是你说的,年纪小带出去有面子吗?”
宋词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她抓了抓红包,手掌大的红包袋,塞得鼓囊囊的,她把红包拆开,倒出来一大叠一百块。
“……”她目瞪口呆。
车子在熟悉的巷口停下,宋词解开安全带下车,周云冶要跟着她下来。
老城区的旧楼房,楼体微微发黄,还攀爬了许多绿色植物,生锈的铁栏杆上挂满了随风飘的衣服。
“你不用下来了。”宋词下意识叮嘱。
周云冶开门的手顿了下,收回来。
她捏着那个红包,倒出来,只抽了两张,然后把剩下的塞到周云冶手里,“你帮我收着。”
周云冶低头看了眼,“为什么给我?”
宋词咳了下:“先放你那,以后再跟你拿,你妈妈的心意我知道了,谢谢她。”
他拿着红包,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宋词怕他想多,又解释了一句:“不是不要的意思,我是怕被我花掉了。”
“嗯。”周云冶收下了。
宋词松口气,那一大叠一百块,少说也有好几千,她拿着心里总有些不安稳,有种让她拿钱赶紧走的感觉。
好在周云冶似乎没有想什么,把红包放进外套口袋,然后抬眼看她,问:“最近有没有想要的?”
“什么想要的?我没什么需要的。”
她这一整天都处于飘飘然的状态,想被泡在温水里,周家夫妇对她的态度那么好,已经让她受宠若惊了。
周云冶点点头。
宋词打开车门,“那我走了。”
周云冶就静静地看着她下车,脚尖刚放到地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转过头,说:“我想起需要什么了。”
“什么?”
胳膊上挂着书包,快到掉到地上,宋词嘴角翘起,探过身,在他嘴唇上亲了下,“好了。”
周云冶目光低垂,落在她脸上,直到人进了楼道看不见,仍没有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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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哼着曲儿,推开门,猛地撞见客厅上杵着的人,吓了一大跳,“卧槽,你大白天的不拉窗帘,坐客厅干什么?”
城东的旧楼房楼距小,采光不够,他们租了四楼,也只有阳台能照到一点光。窗帘不拉开的时候,完全就是黑夜。
宋词猛地被客厅里杵着的人影吓了一跳,心脏都快蹦出来了,这才发现是祝小玉。
她最近又找了一份兼职,似乎是在商场里扮玩偶,两个小时一百块,收入可观。大概是刚回来,额头的发丝粘着,在幽暗的房间里,转头看了她一眼。
“宋词。”
祝小玉从来不正经叫她名字,心情好的时候喊她小词,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不好听的称呼张口就来。
宋词表情奇怪,“干什么。”
“坐。”
她迟疑片刻,还是走过去,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的。这是祝小玉从二手市场里淘的,底下破了好几个洞,被她拿旧衣服缝起来了。
宋词忽然觉得,她跟祝小玉好像好久没有这样认认真真面对面坐着说话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祝小玉开始忙着赚钱。
明明当初离婚的时候宋学章给她留了一笔钱,她一份工作每个月收入也有几千,这些年宋词自己也开始兼职,不需要花到多少钱,根本不需要这么辛苦,但祝小玉就跟下一秒就要吃不起饭一样,疯狂赚钱,任何一样能有收益的工作,她就开始捣鼓。
在宋词还小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们家就快揭不开锅了,连饭都不敢多吃,后面才知道,祝小玉只是习惯而已。
她需要足够多的钱,才能保持她的安全感。
宋词把书包扔沙发上,“怎么?有什么事吗?上次跟你说过了,大学学费自己可以搞定,你不用操心……”
“楼下那个男人是谁。”
声音戛然而止,宋词愣了好半晌,才出声:“你怎么知道?”
祝小玉没说什么,转头从沙发底下掏出一个布袋,缓慢打开,然后拿出一本红色的存折,扔到桌面上上,“这是你大学学费,我帮你攒好了,够你潇洒四年了。”
宋词盯着那本存折好几秒,才抬头:“你什么意思?”
祝小玉没看她,只把存折扔桌上,起身去浴室洗脸,“没什么意思,我自己女儿我还是养得起的,你别给我搞一些有的没的。”
宋词简直要被气笑,她搓了搓脸,深呼了一口气,冲浴室吼了一声:“把你的破存折给我拿走!”
然后“啪”一声甩上门。
宋词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她被祝小玉气得牙疼,本来已经没动静的智齿又开始丝丝泛疼,从骨头里面丝丝缕缕冒出来的钻心疼痛,像拿着东西在钻。
牙疼是会传染怎么,她觉得眼睛也开始难受。胸口像堵着棉花,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她深呼了一口气,把眼睛里那股酸涩的感觉驱散掉。多大点事,以前都没这么矫情,怎么现在越来越受不了委屈了。
可躺了许久,那股难受有增无减。
宋词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周云冶刚洗完澡,就看见刚在桌上的手机在震动。他正在擦头发,毛巾挂在脖子上,接起了电话。
“周云冶,”宋词的声音很闷,似乎裹了一层哭腔。
“宋词?”
“我想见你,你来找我好不好。”
周云冶只顿了一秒,便立即朝房间走去,打开柜子换衣服。
“好。”
第46章
被祝小玉气得发蒙,下意识打了电话,话说出去之后又后悔。
他才从这里回去,又发神经要他过来。
宋词连忙道:“算了算了,不用过来了。”
周云冶已经穿好外套,闻言又停下,“怎么了?”
“没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词从床上翻坐起来,扯着被子,“没什么,没事了,你不用过来了。”
“真的没事?”
“嗯。”
周云冶便没有多问,宋词跟他又瞎扯了一通才挂电话,要挂断的时候,周云冶突然说:“宋词,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她愣了下,下意识点头,“嗯。”
挂完电话,宋词又躺回床上又发呆了半天。
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跟祝小玉说这个事,可一想到祝小玉的反应,又觉得没必要。反正他们两人从来都是各顾各的,没两句就要吵起来。小时候,宋词被熊孩子欺负了,也不会去找祝小玉,而是握着拳头就冲上去揍人,祝小玉还会在她肿着额头回来的时笑她一番。
人和人之前的关系很奇怪,祝小玉是她妈,得以于她的跋扈,宋词被养成了一个暴躁易怒的性格,从不示弱,可面对这周云冶,她似乎才显露出了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该有的软弱和依赖。
她明明才多大。
宋词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下午,戴着隔音耳机,对着她那套气若游丝的架子鼓巧了个昏天暗地、耳机里震天响的金属乐非常隔音,连祝小玉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等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摸出来找吃的时候,才发现房子依旧空无一人。
快到冬天,天色晚得很快,才五点多,外面依旧黑压压的,只有落日的余晖赏赐一样在客厅里落下几道光线。厨房里电饭锅里热着排骨粥,被闷成了饭,打开还能闻到香味。
宋词吸了吸鼻子,嫌弃极了,但懒得出去找吃的,就凑合了。她端着一碗没有水分的排骨粥,踩着拖鞋到客厅里,便打开微信,想要看看有没有找她,走一半脚被什么拌了下,差点么摔死她。
气还没全消,差点又被勾出更大的怒火,宋词揣了地上那堆黑乎乎的东西一脚,“铮”一声,东西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愣了好半晌,才缓慢蹲下去,一把掀开披着的黑布。一套崭新的架子鼓,还装在箱子里,没有拆封。
“祝小玉有毛病吧。”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