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了一上午,物件搬得差不多了,一直在外面的贺钧走进来问搬家工人,“还剩多少?”
“按照严先生给的清单,楼上还有最后两箱,很快就可以搬完。”
贺钧点头,踱步至客厅。
严恺洲刚出事的时候林也伊把他们几个电话都打了个遍,就想打探到严恺洲的消息。那时候他们还为严恺洲开心,觉得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哪想到没过几天林也伊交上去的东西直接把严恺洲定在了耻辱柱,让他根本翻不了身,直接与势在必得的位置失之交臂,甚至赔上了前途。
贺钧走到茶几前,在林也伊对面站定。她比他们想象的狠绝,也与外界盛传的面色红润大相径庭,她坐在沙发里,宽大的衣服显得她更像一个纸片人。
林启原本在苦口婆心的劝林也伊吃东西,见他过来突然住口敛了神色,毕恭毕敬,“贺钧少爷。”
“这是别墅的钥匙,物归原主。”
贺钧朝林启点了点头,将严恺洲的钥匙放在了大理石茶几。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林也伊穿的衣服叫做孕妇装,也不知道林启那句未说完的话“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完整的应该是“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直到多年以后,当他成家立业,妻子怀孕,不愿吃东西,他母亲如是劝道,他才觉得这话是如此的熟悉,却忘了在哪听过。
“谢谢。”
“你和恺子的事情,我们都理解,所处的阵营不同,结局自然也就不一样。”
“贺钧,还不走?东西已经搬完了。”
丞御站在门口有些不耐烦,他手里夹着一支烟,香烟的味道顺着寒风飘到客厅,林也伊难受的皱了眉头,觉得有些反胃。
踩灭了烟头,丞御器宇轩昂的走进来,弯腰将手里拿着的照片放在林也伊面前,“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们已经仁至义尽。”
那张照片是林也伊和严恺洲的合照,还停留在大一的那个寒假。年三十的晚上他们一起在外面放烟花,她靠在他的肩头笑得开心,就连手里拿着的烟花都比不过他们笑容的灿烂。
夹在书里的照片都能被翻出来,更别提那一叠的相册。
“好聚好散吧,这样对谁都好。”丞御拍了拍贺钧的肩膀,示意离开,“我们走了,保重。”
贺钧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骨瘦如柴的林也伊,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好好照顾自己,保重。”
至始至终沈知都没有出现,林也伊听到了他的声音,知道他就在屋外。
严恺洲从小就和他们三个关系好,她和严恺洲能走到一起,他们暗戳戳的都出过力、帮过忙,有时候她倒希望他们骂她一顿,好让她心里舒服一些,但他们什么都没说,平淡的样子让林也伊一点都不好受。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林也伊吩咐林启,“林叔,你按照我给你的那些清单去置办东西吧。”
“这个家,太空了。”
林也伊站起来,抬脚朝楼上走去。
她太瘦了,瘦得衣服都险些将她压垮。隆起的腹部格外突兀,她已经四个月的身孕,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孕妇,倒是像一个将死之人。
“可是大小姐……”
“林叔,我很累,想上楼休息一会。”
连续在外奔波,匆匆赶回来,她并没有休息好。不仅生理累得虚脱,心理的累更是让她疲乏。
爱人没了,家也不像家,现在,连家都没了。好聚好散的确对谁都好,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她为了林家损害所有人的利益,她也终于不用害怕会伤到严恺洲。
“东西送出去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意外。”
“好。”
林也伊虚弱的笑了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卧室。
没过几天,多份资料神秘的出现在相关人员的家中,原本盖棺定论的事情出现了转机,很快严恺洲被证实冤枉。
没人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对于严家来说严恺洲能够平安无事就好。
严恺洲无罪释放那天林也伊被林江年一个电话叫回了老宅。
“混账!”
林江年一巴掌打在林也伊脸上,他的力道太大,林也伊撞在了太师椅的扶手,正好撞到她的腹部。
“林也伊,你好得很,竟然和我玩心机!”
把严恺洲推进深渊的人是她,给严恺洲翻案的也是她。她不仅让严恺洲平安出来,还把他的人给送了进去。
“虎父无犬子,父亲的夸奖我收下了。”
林也伊捂着肚子,咬着牙,努力维持着神色自若。冬末初春,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她穿的衣服还很多,正好可以遮住她的孕态,不让人发现异样。
既然她父亲利用林锐哲给她下套,那她就将计就计,索性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场硬战她敢打,也不怕输,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放虎归山,如果严家……”
“你已经毁了我,我不会让你毁了他。”林也伊深吸一口气,“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林也伊冷着脸从林家出来,一上车,她的伪装全然撕下,她惊恐的抓着林启的手,暗红的血从□□流出。
“林叔,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能失去他。”
除了这个孩子,我什么都没有了!
林也伊被林启安排进入私人医院抢救的时候,严恺洲已经到了机场,他是下午飞美国的飞机。
经历了这些大起大落,他决定回学校继续深造。至于严家,他已经有了污点,这个重担只能落在弟弟严东衡的肩膀上。
来送他的是贺钧他们,他一一拥抱告别,然后让好友们不要为难林也伊,不值当。
过了安检,严恺洲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登机口。很快,机场广播开始播放登机消息。严恺洲没有动,看着眼前排队登机的人越来越少,心越来越沉。直到空姐提醒他登机,而整个登机口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依依不舍的站起来。
检票,进入廊桥前他回头看了眼候机室,没有他熟悉的身影。
就这样吧。
他用二十年换来的不过是个笑话。
滑翔,起飞。飞机飞向蓝天,带走了所有的爱恨情仇。
第93章 番外:如何在时光中寻你(18)
林也伊醒来的时候,林启守在她的床前,她抓着林启的手,眼中泪花闪烁,嘴唇蠕动。
“孩子还在,他没事。”
林启摸着林也伊的头发,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承受了太多东西,过得太苦了。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能够有那么一点甜,老天爷还是狠心的把他夺走。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林也伊哽咽道:“那他呢?”
那个“他”是严恺洲。
“昨天下午的飞机,这会已经到美国了。”
“哦,那就好。”
林启:“要去找他吗?”
“不了,林叔,我想回家。”林也伊拉着林启的手,像孩子依赖父母,“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好,我带你回家。”
将事情安排妥当,林启带着林也伊回了法国,对于林也伊来说这里已经没有她的家了,她唯一的家就是母亲生前留给她的那栋别墅,在母亲的故乡,法国里昂的一个小镇。
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林也伊生了一个男孩,取名林煜言。
煜是照亮、明亮的意思。她希望这个孩子的人生灿烂而明亮。
林煜言是个健康的孩子,但林也伊是个不健康的妈妈。她生了一场大病,瘦得只剩下七十几斤,整个人看上去就像骨头外裹了一层皮。
林锐哲大学毕业典礼那天,她悄悄去了他的学校,远远的看着他被授予学位。
他站在台上代表毕业生演讲,她站在众多家长中间笑得很欣慰。她的弟弟长大了,他优秀得令她骄傲。
“煜言,你看,那是舅舅。”
坐车离开正好碰到了林锐哲和他的同学,几个年轻人站在路边有说有笑,车窗里林也伊指了指林锐哲所在的方向。
两岁的林煜言坐在儿童座椅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彩球,仿佛没有听到母亲的话。
“煜言?”
林也伊轻柔的再唤了一声,林煜言依旧没反应。
正常孩子一岁左右开始咿咿呀呀的说话,两岁时基本能跑能跳。但是林煜言不同,他从小不哭不闹,到现在都没有开口学说话。他不爱走路,时常一个人安静的坐着,不为外界所打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