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晚(2)

作者:叫我糯米九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之后便是两人的叹息声。

江承站在窗边儿吹了半天冷风,才醒过神来,自己把窗子关好。也没出去找那两个丫鬟,只第二日同爹娘说院里不需要那么多下人,留几个便够了。

说这话时他已起了烧,病得挺重,只是忍着不肯吭声,咳嗽都闷闷的,倒真没人发现,让他一个人熬了两日给生生熬过去。

江老爷与夫人应允了儿子的要求,也没多问,只心道凉州信里说他性子孤僻古怪果真是对的,有些担忧他会把淮儿给带坏了。

因为江淮实在黏他这个哥哥,日日跟只小雏鸡似的追在他后头跑。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哥哥送过来,碰着了趣事也头一个讲给哥哥听,连自己的小青梅都要带给哥哥来看看。

小青梅是梁府里头的三小姐,单名一个晚,长得水灵,嫩得跟花骨朵儿似的,自能跑能跳就围着江淮打转,挂在嘴边儿上的话是“我要给江淮做新娘子”。

可惜到最后,她没做成江淮的新娘子,倒阴差阳错成了江承的夫人。

☆、二

梁晚十六岁嫁给江承,非她本意。

这时江家生意已大多由江承掌管,江父有心交给小儿子,未料到江淮天生不爱吃这口饭,只爱舞文弄墨,偏生从未看好的大儿子在经商上颇有天资,横竖都是自己的血脉,给哪个不是给?况且小儿子体弱,事事有他哥顶着,清闲些也很好。

梁家势弱,这些年愈发不行,两家本是世交,于情于理都该帮一把,谁也没想到江承竟会以此为要挟迫使梁晚嫁给他。

江老爷听闻以后气得用了家法,棍子打断好几根也没能让江承改了主意,抖着胡子直骂逆子。

江承和梁晚成婚那日,没什么人来,宾客皆是奉承巴结江承之辈,从前与江梁两家交好的长辈皆不肯来,熟悉内情的无一不骂江承狼心狗肺毒辣自私。

倒是江承挺高兴,别人敬的酒,也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统统都喝下去,直把自己喝得胃痛如绞连步子都走不稳。他醉了以后说,只要他把酒都喝了,那么这些祝贺的好话便都算数,他与梁晚就一定能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说来好笑,这样的谎话,能骗谁呢?也只有他自己信。

没人真的期盼他们能幸福,江家父母不肯,梁家父母也不肯,梁晚更是恨他入骨。

但是他不管,他喜欢梁晚,喜欢这个姑娘喜欢到想把她放在心尖儿捧着,谁也不能把她夺走,连他弟弟也不能。

他在院外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后来酒水已吐不出来,呕出来的尽是带着血丝的酸水,才擦干净脸迈着虚浮的步子进了屋。

喜帕揭开,是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妆都哭花了,别着脸不肯让他碰。

“我真是看错了你。”小姑娘瞪着他恨声道。

他愣了愣,蓦地笑开了,这些年来,看错他的还少么?他从不在乎。于是替她将凤冠取下,又将她头发都梳开,才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郑重而真挚,温柔地看着她哑声道:“晚儿,我会待你好。”

小姑娘将额上被他碰过的那处搓得泛红,哭着骂他,什么话都说出来,粗俗得不像个大家小姐。

他也不恼,只统统当没听见。

他为人狠戾自私,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强娶她也是如此。可新婚第一夜,他们没有同房。

他怕吓着她。

成婚后的日子不如她想的那般难过。

江承并不逼迫她,反而一直与她分房睡。有一日她睡不着,披着衣服出房门,听着隔壁房里一声声的咳嗽,才知道他身子不好,到了冬日就要吃药,不然病得厉害了连床都下不得。可从前许多年来,似乎从没有人告诉过她。

第二日她问他,江承先是怔住,而后面上竟有一丝惊喜,又笑着宽慰她道不妨事。

梁晚听了,讽笑道:“谁关心你了?只怕你报应不爽,好得太快。”

他面上的喜悦一时间褪得干干净净,不再言语,用帕子捂着嘴闷咳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睛撑着身子起来,去了书房。

她望着竟然心口有些发酸,又给压下去。拿了什么不该拿的,就要好好受着代价,他们谁都明白。

江承一年总有几个月在外跑生意,去的远了就给她写信报平安,一封不落,她从不拆开看,也从不回。

可有一回接连几日未往府里寄信,起初她还不当回事,隔的日子久了竟真心慌正踌躇着要不要回一封问问,那边恰巧便又来了,还是同往常一般的问好与叮嘱,无非天冷要她多加衣之类,她心落下来,也不曾注意那心里字迹的不妥。

后来她才知道,他在外糟了山匪劫道,胸口被捅了个窟窿险些没救回来,醒来后第一件事却是要请医馆的大夫代笔给她写信怕她着急。

他那回过了很久才回家,回来身形比从前还清减许多,从鬼门关走一趟的事却一个字也不肯和她提。只又交给她个小匣子,里面是他给她买的珠钗。

他总爱给她买这些小玩意,都挺贵重,但她收了就随意放在梳妆盒里,从来不戴。每每从他眼里流露失望之色,她就当没看见。

日子若就这样过也不算太遭,即便小姑娘不肯喜欢他,但时日还长,他有大把的时间对她好,宠着她,总能瞧见她对他笑。

☆、三

江家在京都做的生意大,难免遭人眼红,何况自江承掌家以来,手段狠辣决绝从不留情,嫉恨的更是大有人在。

他身边人多,从不好下手,几次暗算也都让他侥幸逃过。要么说坏人遗千年,江承这个人藐视伦理不守纲常坏得没边儿,也命大,捅过刀子下过毒,一旦他江大少爷挺过来,便又能把那群起了心思的人给报复得家破人亡。

哪个害了他的,他一笔笔记在心里头,门儿清,谁也逃不过去。

从前欺辱过他的二房几个兄弟,死的死疯的疯,没有一个能落得好下场。

江父江母看不惯他这副做派,却没法子,于是待他更如仇人一般,就算他逢年过节想要回府看看,备了一马车的好东西,里边儿照样一件不落的给扔出来,连门也不让他进,只有江淮偷摸着出府来同他说上几句话。江承每每沉着脸把东西给下人分了,自个儿就站在府外看头顶上悬着的匾额,看累了就回去了。第二年再来,老样子,也不嫌累。

梁府更是没人愿意见他,往往他提前备好礼物让梁晚带回去,排场倒不小,不愿意让他夫人丢了面子,自己却是进不去府的,只在梁晚回家时亲自备车再把她接回来。

中秋重阳端午上元,皆是他一个人过,连除夕也如此,遣散下人后便自个儿坐在院子里喝酒。有几回醉得厉害连件厚衣服也没披就趴在石桌上睡过去,夜里风凉,他身子早让这几年的奔波劳累给拖垮了,第二日常烧得浑身滚烫路都走不稳,也不声张,抓几副药又熬过去。他病得最重时,一日能厥过去好几回,撑着坐起来都要晕出一头冷汗,喝下去的药没有半个时辰便全吐出来,只能生熬着,然而这些事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他惯常能忍,因从小没被照顾过,大了也不晓得该如何对自己好,只当还有口气,没死就成。

对付一个人不难,可对付一个连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的怪物就有些难了,然而你活在这世上,终究还是个人,是人,就有软肋。

江承的软肋有两个,一个是梁晚,一个是江淮。

梁晚被他护在院子里宝贝得别人瞧上一眼都难,江淮虽是男子,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时时爱跑到街上各铺子里去搜罗古董字画,哪个容易下手,但凡有点心眼儿的都明白。

江父江母能来,委实是江承未料到之事。

他看着面上有些尴尬且悲恸的两个老人,喉头滚了滚还是没能叫出“爹娘”二字。他已经许多年没喊过父母,不大能习惯。

昨日才发了旧疾,他整个人畏寒般缩在厚实的鸦青色披风里,领口一圈儿狐狸绒将他苍白瘦削的脸衬得更为憔悴。只要长了眼睛的,就能看出他状况实在不好。

江父江母也看出来了,可他们太过忧心小儿子的病情,忧心到分不出来一句简单的问候宽慰。江承本事大,主意也多,总归不会有什么大事,淮儿才是真正耽搁不起。

前几年江承去西域时,曾得过一丸奇药,虽不如传闻中活死人肉白骨那般大的效用,但解江淮所中之毒必然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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