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随随便便打个人就赔一万块?
戴好怎么可能同意,“你疯了,又没缺胳膊断腿儿,你竟然赔一万块?”
他们家是有钱,可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就要赔给董佳宁他们整整一万块?
董佳宁眼睛微微睁大,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谁稀罕你们的臭钱!”
“阿姨,我看您还是把钱拿着,回去好好哄哄你们家崽子”林弘方看出董佳宁已经松动的脸色,心中更是鄙夷,“我听我奶奶说,董阿姨家的舅舅可是办了好几张信用卡了啊。”
都是一个小村子里面的,每家每户之间根本没有秘密,屁大点儿的事都能当做人的谈资,何况是董家那一摊子烂事,每个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董佳宁亲弟弟欠了一屁股的赌债,现在拿着自己跟几个姐姐的信用卡拼命拆西墙补东墙。董家嫁的最好的也就是董佳宁了,董佳宁的父母不可能不为了董佳宁的弟弟向自己最出息的女儿开口。
能生五个女儿还要一个儿子的人家,有多看重唯一的儿子,那是毋庸置疑的。
董佳宁被林弘方一个小辈这么羞辱,脸上涌上一阵羞辱的血色,牙根紧咬,看了看林弘方一家毫不掩饰的讥讽,再看看自己儿子身上的伤,跟儿子脸上冰冷的表情,心中一时激愤,“我不要你们的臭钱……..”
“这是我一个做伯伯的给小亭的红包,又是小孩子过生日” 林文宇眼中根本不隐藏轻蔑的意思,脸上却是带着笑,“我跟铭城还是同事,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你说是吧?”
董佳宁猛地抬头看向林文宇,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这是在拿林铭诚的前程逼她!
林文宇可不是林铭诚这样毫无身家背景的人,他们这一房比林铭诚好太多了,后来又再三找了几门好亲事,林文宇本人更是娶了京城本地的媳妇,听说戴好家世还挺好。
京城本地人代表着什么,退回去二十年,在京城摆个摊都需要京城本地人担保。只要有京城本地的户口,就意味着一辈子可以什么都不干,坐在那里收钱过日子。
到了现在,京城四环的房价都过了十万,每一个京城本地人都代表着过千万的身家,家庭资产过亿的比比皆是,更是据说六个人就能直通国家部委。
林铭诚从大学毕业后好不容易进了一家京城的国企,爬了这么多年才混到如今这个位子,林文宇轻轻松松就比林铭诚职位待遇好得多得多,凭的是林文宇过人的才干,还是极高的情商,极强的业务能力?
且不说林文宇有没有那个能力让林铭诚降职乃至于丢了工作,但是万一呢?
林铭诚如果没有了这份薪水高待遇好福利好的工作,他们现在每个月的房贷车贷怎么办?林暮亭以后读书怎么办?他们家里上上下下四个老人,还有糟心的弟弟怎么办?
林铭诚是家中独子,老人家都已经上了年纪,时不时就会有个大病小灾,万一出了事呢?
值得为了林暮亭这点事情,赔上他们所有人吗?
董佳宁一时间觉得满嘴像吃了黄连一样,苦得入了心肝脾肺,语出艰难,双手握成了拳头,咬牙跟林文宇低声道,“我……..我替小亭谢谢他伯伯了。小亭那里,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林暮亭震惊至极地看向自己的妈妈,董佳宁却根本不敢看自己的儿子,脸色难看至极,却赔着笑,“都是姓林的一家人,不好为这点子小事闹大了。”
这是在表明他们同意赔偿,并且不再追究的意思。
林弘方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嗤笑连连,“所以我刚才说了,阿姨还是别占嘴上便宜,又没有什么好处。”
“你打人还有理了是吗?” 戴好拍了自己儿子一记,慢条斯理地从自己手包里拿出了一叠现金,装在信封里,走到了董佳宁面前,“妹子,你听姐姐的一句,小孩子不能那么大脾气,动不动就要杀人放火的。到时候出了事,还不是大人兜着。小孩子多大的人,哪里懂大人的世界。今儿还是小亭的生日了,小亭,伯母祝你……..”
她看向在病床上坐着的林暮亭,而病床上空空如也,林暮亭已经趁着他们不在意,离开了休息室。
大人忙着争吵,林弘方倒是瞧见了。
但是林暮亭是他什么人,是说要杀了他的仇人啊。一个仇人在晚上一个人跑了出去,指不定被人抢了还是拐了,这对于他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第49章
林暮亭早就发了短信给清平苑的司机来接他。
他现在这副明摆着跟人打了架的样子,公共交通工具上惹人注目不说,打车是肯定打不到的。他现在也不愿意回到那个让他失望到绝望的家里。
他在车上还十分镇静地给董佳宁发了信息,说他这周末去清平苑过,等他到了清平苑,从车上下来,没走几步,在车上就一直压抑的,在五脏六腑里藏着的恶心,忽然倾泻而出,让他像是要把内脏都要吐出来一般,在路边呕吐起来。
他以前一直肠胃不好,时常恶心呕吐,在清平苑还发作过几次,这一年多以来,他还以为已经好了。
清平苑的厨师给他备的午饭,西红柿炒鸡蛋,山药炒豆角,牛肉芹菜,香菇排骨汤,一点点从他的胃里被吐出来。这些红的黄的黑的颜色,混杂在一起,让他浑身更加不舒服,吐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他伸进便坑里捡戒指的那一刻,唾沫浓痰烟头屎尿交杂在一起的秽物里,他直接伸手进去搅了一次又一次,那种黏腻的触感。
“呕!”他恨不得把伸进去的右手给砍断了,把脑子里的记忆给删了,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所有东西都给吐出来。
这个世界,真他妈让他恶心透了!
他原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清平苑以后,他所有的情绪就汹涌而出,还肆无忌惮地在路边吐了。
这个时候,全天下他唯一想去的,能去的地方,就只有清平苑,只有他跟林君绰的家。
似乎是他这段时间太幸福了,就算眼泪一直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他却不知道怎么哭出来。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男人,他已经足够年长,足够坚强,他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哭的懦夫了。
可到了现在,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痛极残而魂恸,怨极深而心哀。
原来心痛到了这个份上,人根本是不会哭的。
蓦地,林暮亭被包裹进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男人醇厚如丝弦琴泛响的声音传来,“没事了,没事了,我的乖乖儿,你回家了,没事了,乖孩子……..”
就如同他第一天搬进清平苑的那时一样,林君绰自始至终地包容他,引导他,关怀他,温暖他,爱他。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条退路。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是他愿意付出一切护住的幸福。
从下午积蓄到现在的痛楚愤怒伤心刹那间从心底迸发,喉咙里终于有了哭声,无意识流出的眼泪犹如倾盆大雨般落下,林暮亭哭得歇斯底里,几乎有了毁天灭地的愤怒,“锦凭,为什么会这样,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肮脏这么让人恶心!明明是林弘方打了我,扔了戒指,凭什么到最后是我低头认输?这个世界不是自由平等博爱吗?这个世界不是和谐美好幸福吗?为什么会是这样?这就是长大以后等待着我的世界吗?假如我是上帝,我恨不得把整个世界,整个宇宙全部毁了!”
“好孩子”林君绰不停地拍着林暮亭的背,试图让不停呕吐的少年舒服一点,一边哄他,“你将发现对人类的行为感到惶惑恐惧甚至恶心的,你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没事的,哭吧,当你觉得悲伤的时候,你也是可以哭的。”
林暮亭哭得眼睛都模糊了,双手死命地抱着林君绰的手,想要从林君绰身上汲取勇气,却根本抵挡不住从小到大来,在自己生身母亲身上尝到的无数次失望,这些失望将他一次又一次地揉碎了,又在他尝到了些许温暖的时候,将他击倒在地上,毫不留情地碾压。
“我妈妈……..我妈妈又放弃了我……..她又一次为了她的丈夫放弃了我…….她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她的丈夫……..她在他丈夫眼里,她知道她在她丈夫眼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