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Eduardo能在客厅入睡,那证明他确实是把这里当成了家;而Beast的存在——Mark想,它可以安抚Eduardo,在他感到烦躁和不安的时候,至少Beast可以让他入睡。
他们的过往决定了Mark是Eduardo的心病,所以Mark有时候会感到关系进展有一个极限,或者说是瓶颈,他到那里,往前的每一步都异常困难。
但Beast不一样。
在狗的世界,它们不会以身份、样貌和利益纠结而决定对人类的态度,喜欢就是全心全意的依赖和爱护。
Eduardo一直宠爱着Beast,Beast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Eduardo。
Eduardo很清楚Beast的亲近是无条件的,所以Beast不但不会让他感觉害怕,还让他感觉安全和被接纳,因此Beast才能对Eduardo有安抚的作用。
Eduardo次日醒来时已经将近10点了。
他醒来后发了好半天的呆,困惑地抱着被子想了好一会儿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房间拿被子的,然后才意识到这是Mark给他盖的。
Beast本来在院子里玩耍,看到Eduardo醒了撒腿跑过来兴奋地冲他摇尾巴汪汪叫。
Eduardo拍了拍狗腿子的大脑袋,看到Mark留在沙发旁边桌子上的留言,上面写着让他空出这周六的时间,他已经约好专家了。
Hiram Stuart是美西这边几乎最好的心理治疗专家之一,诊所开在湾区。
前阵子他收到Facebook方面的委托,希望他空出周六的时间,接待一个特殊PTSD患者。
既然是Facebook方面的委托,Stuart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回复确定接受委托后,Facebook的公关带着一份保密协议来拜访他。
Stuart仔细把保密协议看完了,心中纳闷得很。
他们接案子都有明确的隐私保护条例,他绝对不会泄露任何患者信息。但是看Facebook给他的保密协议,范围已经扩大到一些别的方面了。
做治疗需要签保密协议的,也只能是少数几个身体出状况会影响Facebook股价的高层了。比如Mark Zuckerberg,他要出什么事,Facebook股价绝对表演悬崖式跳水。
Stuart一个个在心里筛了一遍,也没听说过哪个最近出过事。但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童年的心理创伤,现在才下定决心解决。
Stuart毫不犹豫就签下了协议,下午的时候,Facebook那边就发给他一些基础的资料。
邮件里的人不是那几个赫赫有名的高层,而是一个早就已经离开人们视线的股东——Eduardo Saverin——Facebook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以及第一任CFO。
邮件用寥寥数语大致告知Stuart一些情况:Saverin先生前阵子在新加坡遭遇了车祸,身体已经基本大致恢复,但一直忍受着PTSD的折磨,严重干扰了他的工作和生活。
Stuart在湾区开诊所,当然熟悉科技圈的事情,他自己也入手了很多科技股,Eduardo这个人对Stuart来说不陌生。
据他所知,Eduardo和Facebook的关系一向很僵,这次由Facebook出面求诊,还郑重其事地签保密协议,真的让Stuart非常费解。
因为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没什么意义的,即使他PTSD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也不会引起Facebook股价的任何波动,顶多只是给一些媒体制造点花边新闻而已。
而在这一点上,普通医患隐私保护协议已经足够了。
再说,Eduardo很富有,完全没必要通过Facebook预约。
尽管如此,Stuart还是很认真地做了些准备,但在真正和Eduardo Saverin会面之前,他能做的其实也不多。
为了Facebook的委托,Stuart特意空出了整个周六,以表示自己对委托的重视。
上午十点,在约定的时间,他的患者来了。令Stuart意想不到的是,随同一起来的,还有硅谷那位鼎鼎大名的暴君——Facebook真正的掌舵人——Mark Zuckerberg。
Stuart的口碑很好,又在湾区有些年头了,交际自然广得很。但他从来没认识到Mark,一来是Mark没有找他的需要,二来是Mark并不热衷社交且积威甚重,很少有人敢把他作为应酬的筹码。
不过Stuart见过Mark几次,都在一些硅谷的活动和晚宴、晚会之类的场合。
Mark给Stuart的第一印象是强硬和直白,即使不出声,只是站在那里,都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威压和攻击力。
但Stuart这次接触他,却觉得他和自己以前印象中的有些不同。
他站在Eduardo身边,尽管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不会让人感觉威胁。
Stuart是心理专家,他能从Mark的衣着和神态上看出他非常重视这次会面。
矛盾的是,作为这次见面的主要委托方,Mark这种惯于掌控一切的人,却没有想要主导会面的意图——这对Stuart来说也是很意外的,而只是安静地站在Eduardo身后,把见面的节奏全权交给了Eduardo。
在Eduardo和Stuart握了握手后,他才伸手和Stuart打招呼。
“Eduardo不好出面,我听说你很难约,”Mark对Stuart说,“所以我以Facebook的名义请你帮忙。”
“只要是合适的委托,我都会接受。”Stuart笑着看两人。
“我明白,”Eduardo不太好意思地对他致歉,“只是我太心急了一些,我已经很久没有回美国了,更不太清楚硅谷的状况,Mark才帮我的。”
“Saverin先生,我们不如到咨询室详细聊聊?”Stuart说,“今天我们还不会开始治疗,我希望你能让我对你有些深入的了解。”
“他可以一起进来吗?”Eduardo看了看Mark,问Stuart。
“Saverin先生,”Stuart婉拒了这个请求,“我建议我们的谈话是私密的。”
“可是……我和他都希望……不过,好吧。”Eduardo妥协,他回头对Mark说,“你在外面等我吧。”
“嗯。”Mark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并且叮嘱他,“这次不要再隐瞒了,Wardo。”
“放心吧。”Eduardo给了他一个笑容,“不会了。”
Stuart在身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个人。
外界说他们关系僵化已经很多年了,Eduardo也从来不出席股东大会,但从几句简单的对话中,Stuart就可以肯定外界的传言错得离谱。
先别说Mark以Facebook的名义来预约,这可是出了名公事公办的硅谷暴君,这样的事情可以算得上破了Mark的行事原则了。
而他们之间还有一种叫Stuart费解的奇怪默契,很和谐,属于那种做了多年朋友,彼此都很了解的类型,但又比挚友要更加亲密一点,这下竟连Stuart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但他俩什么关系并不是治疗的重点,Stuart没有过多把关注放在这上面。
进入咨询室后,Stuart关上了门。
“我希望我们的谈话可以轻松点,我可以叫你Eduardo吗?”Stuart用温和的语气问。
“当然。”Eduardo回答。
“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对我说说?”Stuart又问。
“之前Mark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一些我的情况了。”Eduardo说。
Stuart点头,“是的,但只是很简单的说明,而且从你的角度可以让我了解你的想法和感觉。”
“大约半年前,”Eduardo说,“我在深夜开车回家时,遭遇了很严重的车祸。开车撞上我的人是故意的,他负债三十多万美金,制造这起车祸仅仅只为了发泄自己对生活的怒火,而我正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眼前。”
他停了一会儿,Stuart注意到他脸色微变,手也因为紧绷而僵硬起来。这是控制情绪的表现。
接下来,他对Stuart详细描述了他的伤势、在ICU的情况、后遗症,以及他对整件事情的愤怒和悲哀的困惑。
Stuart一边从谈话中提取出关键内容,一边困惑也随之而生。
就Eduardo的叙述,他认为这是非常典型的PTSD,车祸带来的闪回以及对世界和自己的生活强烈的不安感。
尽管每一个PTSD案子都是个性化的,但都有不同程度的规律。使Eduardo饱受折磨的PTSD其实算得上一个典型的案例。
真正令Stuart不解的是,这样典型的案例,Chen竟然没法解决,以至于让Eduardo要千里迢迢从新加坡到美国硅谷来求医。
Stuart认识新加坡的Chen。
基本上每个圈子越顶尖,人越少,因此大家哪怕谈不上熟悉,多少都认识,毕竟一年里各种学术报告、活动都少不了要碰面。他清楚Chen,她是极富经验和耐心的心理创伤治疗专家,Eduardo这种案例不至于难倒她。
Stuart想起刚刚Mark的话,问他,“你已经寻求过Dr.Chen的帮助,但她没有在这方面减轻你的痛苦,我能知道治疗遭遇什么难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