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他这话一出,Luiza更丧气了,敷衍附和,“这个建议不错。”
“为什么?”Paula问。
“这和我的梦有关。”他说,“我总是梦见跟Mark在电话里吵架,各种原因,有时候是因为我不愿意去帕罗奥图,有时候是因为我冻结了账户,有时候是因为我坚持要运营广告。”
“妈妈,你知道的,都是过去那些事情。然后,他会要求我开车到他身边,但是在途中我就会发生意外。”
“你没把完整的梦告诉过Dr.Chen。”Paula感到震惊,“你也没告诉过任何人,哪怕对我们或者Mark,你说的都是后半段。”
“是的。”Eduardo回答。
“你知道的,这是个纯粹的事故,只是因为那个人想要自杀。而他很成功地死去了,但我活了下来。”Eduardo说。
“我没法接受这个理由,事故让我忍受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如果我做错了,我可以忍受惩罚,可我没有错,妈妈,我没做错任何事。”
“为什么是我?”他问Paula。
“他为什么选择了我?是他选择了我,还是上帝为他选择了我?”
Eduardo的质问让Paula心碎得说不出话。
在Eduardo面前维持冷静对Paula来说其实很难。没有一个母亲在自己儿子被伤害后可以不愤怒。
她跟Roberto差点失去了最小的那个孩子,他们拥有那么多的经济与政治资源,在这件事上却甚至比其他那些孩子受了伤害的普通父母更无助,因为连一个可以发泄愤怒的人都没有。
没有人因为伤害了她的儿子而得到惩罚。
可是她不得不冷静。
因为她是他母亲,她崩溃了,Eduardo会更惶然无助。
好一会儿,Eduardo才平静下来,“或许这样,我才想要为这场事故编造一个理由,好让我承受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你应该把这些都告诉Dr.Chen。”Paula说,“上帝啊,她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
“我做不到,”Eduardo说,“我做不到。”
“为什么?”
“这种联想本身就是在伤害Mark。”Eduardo回答,“我不能忍受这个。”
“Dr.Chen不会把这些让第三个人知道,更不会让Mark知道。”Paula说,“这是职业守则。”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我无法容忍别人用‘创伤’来定义Mark对我的意义。”Eduardo说,“或许伤害存在,但并不只有伤害,远远不止。”
“你可以解释,”Paula柔声对Eduardo说,“解释的过程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没办法解释。”Eduardo斩钉截铁,“哪怕是你和Alex,也没法理解,不是吗?更遑论爸爸。你们是我最亲密的家人尚且如此,其他人呢?”
“爱情是没法解释的,妈妈,只有得失和输赢才能被清算,当爱情和利益输赢在一起时,大家只看到后者。”
“很多事情不会得到理解的。这些年,我……”Eduardo顿住,他不再说了,“算了,他们那么想,其实也并没有不对。”
“我很抱歉,Dudu。”Paula坦诚,“我确实曾经由衷地希望Mark Zuckerberg这个人可以从此消失在你的生命中。”
“现在呢?”Eduardo轻声地,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不在乎世人,但我在乎你们。”
“事实上我仍旧没法理解,”Paula说,“但我现在感谢他仍在你的生命中。”
“谢谢你,妈妈。”Eduardo说。
Facebook总部的年终总结总是很盛大。
因为在会上会公布一整年的情况,以及明年的一些计划和方向等,晚上的盛会就更有意思了,Facebook总是能更古怪好玩点子划上等号的,因此各路媒体都会到场。
大会从下午的2点开始,各个环节非常紧凑,一直到晚上6点半结束,7点15分开始是晚上的狂欢活动。
大部分的媒体都会留在狂欢活动,看看Facebook今年又搞了什么新意思。
Facebook很欢迎媒体留下来,这是向公众展现Facebook文化的很好的机会。
不得不提的是,geek们在玩乐方面的精力真是非常令人佩服,在年终繁忙的工作中,竟然还有心思策划搞这些奇奇怪怪的游戏和节目。
这种大型狂欢夜一般做得跟游乐园一样,各种舞台和游戏在园区星落遍布。
Mark惯例会参加其中最大型的那几个,Luiza当然会跟数据部的同事们一起,幸运的是,数据部跟VR部门今年合作的一台,也在Mark的参与范围之内。
一些组织过的活动过后,就是彻底的狂欢了。
“你不去跳舞吗?”Luiza问Mark。
大家都嗨起来了,舞台变成了舞池,电音放得震天响,Luiza说的话快变成吼的了,不然她怕Mark听不见。
“不了,”Mark拒绝,“我没有舞伴,也不喜欢跳舞。”
“Come on,”Luiza笑着说,“不需要舞伴啊,大家都是就这样跳。”
正说着,舞台上就有人招呼Luiza。
Luiza作为新同事,非常引人注目,因为她足够能干也足够漂亮,同时还很活泼并且充满活力,这在Facebook可不多见。
作为一个准新人,她果断就被起哄了。
“来跳舞,Luiza!”
“等等,这就来——”Luiza回头对他们大声笑着回应。
她对Mark眨了眨眼,然后跑到DJ那边,跟DJ叽叽咕咕咬了会儿耳朵。
然后转身,踩着节拍灵巧地跑进了舞台的人群中。
一首电音歌曲完结后,曲风一转,出来的不再是嗨到飞起的电音,而竟是一首黑胶味甚浓的蓝调爵士。
这不是Mark喜欢的类型,他更喜欢当代的潮流文化,而不是这种年代感厚重的蓝调。
但是很多geek本身也是喜欢怀旧复古的人,对八九十年代的音乐如数家珍,这样的歌曲显然也极对他们的口味。
Luiza今天穿的仍旧是她常穿的T恤和牛仔热裤,因为天气有点冷,所以她穿着皮衣和过膝的长靴。
她跟Eduardo都来自南美,但跟Eduardo的怕冷完全不同,Luiza在对冷热的感知上更像Mark。
她索性脱掉皮衣,扔到一旁。
Paula坦诚的接纳让Eduardo愿意让这场对话碰到更深的地方。
“这种梦,让我对自己很生气并且充满愧疚,妈妈。我觉得我背叛了他。”Eduardo对Paula说,“他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最后我想起的仍然是不堪的往事?”
“我没办法原谅自己,”他握着茶杯的手开始因为用力而发抖,茶水撒了出来,在书也上浸出黄色的水迹。
“于是我竭力想向他表达爱……”
Paula意识到什么,她倾身过去,用温柔而坚定的力量掰开Eduardo扣紧茶杯的手指,然后接过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Paula问。
“我……”Eduardo张了张嘴,像窒息一般说不出话。
“别急,”Paula的声音很平静,她的手覆上Eduardo冰冷的手,轻轻包裹住,“我在这里。”
Eduardo看着母亲,她坐在自己身边,目光柔和包容。
他回过一口气。
“那天我和他做爱了……不是因为我想做爱,而是因为我想证明我爱他。我想说服自己是爱他的,我没有恨过他,那些梦说明不了什么。我想证明这个。”Eduardo说。
“我们之间很久没有性爱了,”他对母亲坦白,“是我没法忍受亲密的接触。妈妈,你是心理学的专家,你知道PTSD会对性爱产生什么影响。”
“是的,我知道。”Paula说。
“我跟他没谈过性爱的问题,但我相信他察觉到了我的状态。”
“爱是给予和付出,”Eduardo说,“我想给他全部,可是我变得很贫瘠,一无所有,我只好选择性爱。”
“但它变成了一场灾难。”
“我能想象得到。”
“不,是你完全没办法想象的那种灾难。”
“Mark从来敏锐得惊人,他那天为什么会跟我做爱?”
“他喝醉了,酒还没完全醒,但并不等于我能欺骗他。”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用最拙劣的表现,轻易骗过了世界上最聪明的天才。为什么?”
“当我再次从那份合同的梦中醒来,我就明白了。”
“你们总是很困惑,为什么我当年那么容易签下那份漏洞百出的合同。”
“而这就是为什么。”
“我和他,要欺骗对方是很容易的事情。我们有多渴望对方,就有多容易被对方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