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往他手上看,自己给他的戒指还好好地戴在他手指上。
“有人捡到了他,”注意到他的视线,Eduardo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轻声说,“我希望他把戒指还给我,于是,我们约在了一间酒吧。”
“他要求的?”Mark问,“你去了?”
“嗯。我去了……但是他误会了我,他以为我赴约是默认了一夜情。”
Mark皱眉。
“然后,他吻了我。”Eduardo艰难地说,“我,我没躲开……”
立刻,他又补充道,“我只是想把戒指要回来……我没有想要和他接吻或者上床的意思,我……”
“他还对你做了别的什么吗?”Mark压住心底的怒火,“除了吻。”
“没有……”Eduardo摇头。
“Mark,你生气了吗?”Eduardo看他兀自沉默着,脸色阴鸷,顿时惶恐起来。
Mark没有直接回答他,但他的问题已经足够让Eduardo明白他确实很恼怒,“为什么要自己去酒吧?你不知道不能去这种地方吗?”
“我知道……但是……”Eduardo在他阴沉的脸色下欲言又止,最后才干涩地道,“我以为拿回戒指,就那么五分钟的事情。”
“你以为?”Mark怒道,“他要是想把戒指还给你,还需要让你去那么远的酒吧吗?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对不起,所以你是很介意吗?”Eduardo问他。
“你说呢?”Mark反问。
“对不起……”Eduardo老老实实地道歉,“我下次不会了……”
Mark的语速开始变得像机关枪,“他想勾搭你,你知道;PTSD没好,你知道;你不能去酒吧,你知道;这些你都知道,结果你还是去了。然后你告诉我你下次不会了?你觉得你的承诺有任何可信度吗?”
“你到底在生气什么?”Eduardo开始感到心烦意乱,“戒指,我不是故意丢的;我不知道他想勾搭我;我也不是主动要跟他接吻的……再说了,这次……这次发作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处理得很好,不是吗?我找了个地方冷静下来,没有出任何事,不是吗?”
“处理得不错?所以你还挺自豪?”Mark给他气笑了,“觉得自己挺厉害?”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Eduardo站起来,Mark的斥责让他脑袋嗡嗡作响,心脏跳动的频率紊乱得让他胸口阵阵作痛,他头晕目眩地站起来,他不想跟Mark共处一室,他得找个地方躺下来安静一下。
Mark一把拉住他的手,“你去哪里?”
“别碰我!”Mark的手刚握上他的手腕,Eduardo反射性地尖叫。
那声尖叫甚至称得上凄厉,就这么脱口而出,把Eduardo自己也吓到了。
他回过神,腿一软直挺挺就要跪倒。Mark眼疾手快,伸手圈住他,两个人跌坐在地上。
Mark刚确认好他没碰伤哪里,就发现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
他飞快收回手,不再跟Eduardo做肢体接触。
Eduardo好一会儿才蜷缩用双手抱紧屈起的腿,把额头搁在膝盖上。
Mark往后退了一步盘腿坐下。
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Mark冷静下来了,“对不起,我不应该冲你发脾气。”
Eduardo没有看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整个人还是紧绷的,连足趾都用力蜷着,抵抗什么似的顶在地毯上。
“我不是生气你弄丢了戒指或者赴这个明显别有用心的约。”Mark继续道,“我生气的是你压根不知道严重性,就像你以为你自己一个人坐在公园里等我结束派对来接你,就是一次胜利了。”
Mark停顿了一下,“知道为什么在他吻过来的时候,你没法躲开吗?”
“他按住了我的手……”Eduardo说。
“因为你‘僵直’了,Wardo。”Mark说,“受过伤害的人,在再次面对伤害的时候,身体会变得僵硬,丧失反抗的能力。很多被性侵的受害者,在遭受第二次伤害时都没有任何反抗,使加害者顺利进行性侵。所以他们在受到伤害后往往反而非常内疚和羞愧,且无法在‘顺从’的事实中辩解自己受到了伤害。”
“我没有被性侵过!”Eduardo怒瞪Mark。
“我只是举例。”Mark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但是你为什么动不了?就是因为他让你回想起车祸发生时那种无助的感觉,让你的身体也回到了那一刻的状态,你的身体说你没法应对这样的事情,所以你动不了了。”
“你告诉我,你现在能动吗?”Mark伸手抚摸他。
Eduardo眼睁睁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搭在自己身上,他本想后退避开,却完全没法完成大脑发出的这个指令,只能惶恐地瞪着Mark的那只手,幸而Mark很快就把手收了回去。
“所以你知道在酒吧很可能会发生什么吗?”Mark问。
Eduardo愣愣地看着他,尽管得PTSD的是自己,但对于所有症状,Mark比他还要了解。
“记得我们那次失败的性爱吗?”Mark说,“为什么你恶心成那样,身体上却没有任何下意识的抵抗表现,使我顺利进去了?除了最开始刻意的忍耐,难道不是因为你根本没法表达抗拒吗?”
Eduardo不想谈那次的事情,别过了脸。
“看着我。”Mark说,“我需要你看着我。”
Eduardo只好又抬头看向他。
“如果那个人心眼再坏一点,”Mark说,“他可以把你带到洗手间,或者在卡座里就……侵犯你。你完全没法反抗,也没法阻止他在你身上做的所有行为,你明白吗?你不但没法反抗,在他眼里你甚至是顺从的,他不是在性侵你,是你情我愿。”
“没有……”Eduardo低声说,“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你想得太严重了……他只是索要了一个吻……”
“弱肉强食的狩猎不罕见,Wardo。”Mark淡淡地说,“你一定见过很多热衷这些的人——当然,他们绝不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Mark声音暗哑,“但对于一个陌生人,当他对你的身份地位一无所知,只知道你有一张漂亮英俊的脸和一具好看的身体,而又恰好对你有性方面的兴趣时呢?”
Eduardo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海勒·赫伯特手腕上特意为了他而换上的那快八九万美金的表,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泛到喉咙。
Mark默默站起来,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冒出冷汗又干透,脊背上的皮肤冷森森的好像被蛇爬过,手足冰凉。
他一个人在桌子前站了一会儿,等稍微感觉好点了,才倒了一杯温水回到卧室拿给Eduardo。
“或许你说得对,没有这么严重。是我反应过度了。”Mark承认了自己刚刚的失控,然后蹲下,跟仍然抱膝坐在地上的Eduardo视线平齐,把水递过去,“我只是一想到有人可能会伤害你,一想到你可能在马路上再出什么意外,就感到……”
感到后怕。
Eduardo抬眼看他,眼角处的潮红尚未褪去。他接过杯子,慢慢喝光了里面的水,然后将杯子放在地上。
“想睡觉吗?”Mark问他。
Eduardo摇头,“睡不着,快四点了,你去睡觉吧,不用管我,我到客厅坐一会儿就好了。”
“想做练习吗?”Mark又问。
“练习?”Eduardo不解。
“恐惧脱敏练习。”Mark说,“尝试表达拒绝和反抗。”
“可是……你不需要睡觉吗?”Eduardo问。
“睡不着了,”Mark看了看时间,“明天F8就结束了,后天我休息一天。”
“那好吧。”Eduardo犹豫了片刻。
Mark在他前面坐下,大概因为睡眠不足和心情状态均欠佳的缘故,他的语调尽管温和,但听上去却冷淡又惜字如金,“回想一下车祸,或者今晚那个混蛋亲吻你时。”
“Wardo,”在Eduardo苍白的脸色里,Mark举起自己的手对他说:“我会用我的手碰你,这可能会引起你的不适,但你是安全的,如果你不希望被我触碰,你可以拒绝,明白吗?”
Eduardo点头。
他睁大那双棕色的眼睛,几乎警戒而惶恐地看着Mark伸过来的手,像中了枪的鹿看向猎人手上的刀。
Mark最先碰到的是他的手。他握住Eduardo的手腕,感觉到他冰凉的肌肤下跳动的脉搏。
他握住后没有动,但Eduardo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希望我碰你吗?”Mark问他。
Eduardo没回答,Mark手上加了一点力道,Eduardo感到自己的手腕像被铁链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