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
“别管是什么了,你踏实跟我学就行。”
“踏实?”
“归家,你跟他说。”
归家又给第一解释词语。
皮无敌问:“归家,你怎么像字典那样用别的词解释呢?你不说家乡话吗?”
“我说家乡话,你们听不懂,万一说错了,没人帮我指出错误。说这里的话,有助于我和他的学习。”
“你跟我说一下你们的家乡话。”
“说什么呢?”
“你吃了吗。”
“鸡脚油布拉叽。”
“鸡脚油布拉叽?”
“对。”
“哈哈,鸡脚油布拉叽!”皮无敌问:“那,鸡脚肉少干布拉叽,是什么意思?有这样的话吗?”
“……你……这不是个话。”
“也是,我胡说的嘛。”皮无敌说:“你教我你们那的语言和文字吧。”
“要工作和学习——”
“我付学费,教你常识,怎么样?”
“不用学费,教我常识吧。”
“好。”
两人达成共识。
工作先放到一边去了,第一和归家分开来,一个去跟老吴学木活儿,一个与皮无敌互相学习。独留金智佳仍像以前那样,懒着,玩着,工作着,有时他也想加入任意哪组队伍,但看看他们聊得热烈,他插不进嘴,终是连尝试都没付出,独断判定自己是个局外人,继续懒着,玩着,工作着。反正跟活过去的二十几年没区别。
老吴教过第一三天,第四天初见面,立刻让第一喊师父。这样的徒弟太难得了,尽管悟性不高,但从不气馁。老吴似乎从第一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好像他年轻时候,有股韧韧的坚持劲儿。
归家就有点苦恼了,能从皮无敌那里学到知识,但是更多的是应对皮无敌数不清的问题。小到某个物件怎样用他的家乡话说,大到对归家的个人问题过分关注,归家抗议了,她换个方向问,“你们村是一夫一妻吗?男女爱爱的时候,是在屋里还是屋外?孩子是父姓还是母姓,或者两边都有?”她还有更过分的,“你们吃人吗?杀人祭祀吗?酷刑是哪样的?”归家回答说不吃人,没有杀人祭祀,没有酷刑。她不信,还压低音量安慰他,说你别担心,我不告诉别人,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对你产生偏见的,生产力低下,人类的生活是更原始野蛮一点的;你不用瞒我。归家唯有报以苦笑。对于村子的问题,归家的回答真诚又真实,但唯有在如何出村和进村上,他含糊过去。皮无敌对此推出个答案,这俩是不是私奔啊?不经询问,擅自认为是对的。他有所发觉,苦于解释不清。
过两个月,第一已能用木料制作小箱子,归家的常识课也告一段落。因老吴强调基础,在第一的基本功扎实前,不会教新东西;而皮无敌没有准备,勉强两个月,再不知从何处教起。皮无敌请教了父亲老皮,一位考古教授。皮教授接到女儿电话,先是秉持做父亲的职责,分析她四处乱逛的错处,后表达作为父亲对女儿的担忧,当得知了“野人”的故事,哪还管女儿行为的对错,立马命令她盯住“野人”,千万别让他们跑了,然后说他会上报,争取即刻赶来。但皮教授当天回消息,遗憾地说是不能来基地,希望女儿带他们过去。皮无敌向第一和归家夸赞了皮教授的本领,请他们进研究所。老吴说:“去吧,长长见识。第一啊,你要是去,把你的工具也带上,别忘了练手。手艺是不进则退的。”金智佳说:“太好了,快走吧,吵了我俩月。但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啊,研究所,就是研究什么的,小心被人解剖了,做成标本。”皮无敌将金智佳打跑了。商讨后,决定第一留在基地继续完成学业,由归家去研究所见教授。卡片留在了第一手里。
第32章
莽蛟山上的人搬家后安生不过半载,官兵又打了来。史开派人查了,还是那队人马,还是那个将军。史开询问过山上老人,老人说莽蛟山不曾得罪过那位将军。但将军盯死了他们,收了钱,抓了送钱人,还是要带兵来,非剿灭莽蛟山不可。有的好汉恼火了,说要为送钱的兄弟报仇,宰了将军和兵马做下酒菜。史开哪能同意,安排下任务,准备再次搬家。众兄弟有怨气,但还是听当家的话。
此时小二在这里扎了根,和当家的混了个脸熟,也尝过劫富济贫的好处,虽想过是否趁机逃出去,但也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整理好财物随兄弟们搬家。小二不再想回村子,两相对比,村子哪有这里自在。他现在是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酒,能获得多少全凭拳头和脑子上的本事,再不用忍着分给其他废物,不痛快了,看谁不顺眼就打,别提多快活了。父母还是留村里吧,村里人对老人友好,来这是累赘,他照管不过来。他也想过桃子,觉着桃子多半已经嫁给别人,就不再惦记,寻思哪天下山找个漂亮姑娘。他有时喝酒会想起第一,那个笨蛋,日子绝对没他过得舒服,如果第一来这,他嘿嘿地笑起来,他兴许会好心地收第一当小弟,吩咐第一做些端屎端尿的活计,多轻松;没他小二罩着,第一这笨蛋多半早死了。第一会比他过得好?那不可能。
小二坐在马车尾部,支一条腿,吃甜津津的鸭梨。车轮轧到石头,颠簸一下,梨磕了鼻子,小二抹把脸,剩下的梨朝前打去,砸在牵马人的头上,“卖枣的,作死呢!”卖枣的(担货的)回过脸来,笑出一嘴黄牙,说:“对不住对不住,石头,石头的事。”“再来一下,你把石头给我吃了。”“不会了,不会了。”卖枣的回过头来,自言自语:“该死的玩意儿!”心说,白眼狼,没有好下场。
行不到半日,有人急火火跑来见史开。这人满头满脸的汗,气都喘不匀,磕磕巴巴地说:“当、当家的,他们,他们没了。”史开问:“什么时候?”“不、不知道。”史开咬了牙。旁边的木燕说:“当家的,那帮官兵会不会是放弃了?”“不会。”“要我说,”一大汉粗声粗气地说,“他们多半是怕了,莽蛟山出了名的混天草,他拔不干净。”另一人说:“是不是弄差了,他们不是镇压来的,只是路过?”史开暗骂他们没脑子,这时候还心存侥幸,他清清嗓子,说:“兄弟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我们的家当都带出来了,路上没个寨栅,不得不谨慎。再探,一定要找出他们的踪迹。”报信的带上三人,没进车队,匆匆矮身跑了,去探官府人马的究竟。
小二远远望见有三人离队,其中一个称兄道弟过,知道是哨探。他感觉出不妙来。他打开一口盛衣服的箱子,扒开衣服,露出个小匣子,打开锁,将其中的卡片——从之前拿走的人手中夺回来的——偷偷塞进鞋底。村子是回不去了,卡片却还有用,困难时卖了,也能得些钱,毕竟是这里不存在的稀罕物。他又打开一只箱子,取出所有钱票,揣进怀里,挑两锭银子,掖进裤腰,两个小金珠,塞进头发。关上箱子,像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他坐到车的边沿,脚底距离地面三寸,左手握着刀鞘,只要出事,他便拔刀冲杀出去。附近有人解手后归队,见小二这样子,说:“松快点,哪个敢抢你的东西。”小二笑笑,说:“不是怕人抢,我是离不了我这口新得的宝刀。”拔出一截,亮亮白刃,“多好的刀,不拿着叫你们开开眼么。”“给你娶两房媳妇,换么?”“不换,女人哪有刀金贵。”“嘿嘿,也是。”那人走开了。
天边绽放红霞,人困马乏,该休息了。山匪们准备搭营宿歇,系马缰,燃篝火。有人拿出酒来喝。小二跳下车,胳膊夹一卷铺盖,走得离火光越来越远。巡逻的走过,“干啥去,要逃啊?”小二说:“逃什么,家当都在呢。哥哥们精神,我困了,找个暗点的地方睡觉。”“别走远了啊。”“走不远,就那。”小二指向一棵仅根部照有半尺火光的树。“行,去吧。哎,解手拉个人一起去,黑灯瞎火的,碰到虎狼就不好了。有事喊一声。”“好,谢哥哥关心。”放铺盖,小二躺下去,整个人盖起来,留眼睛在外看路,留出鼻子喘气。刚那个巡逻的回来,瞧了瞧,咧嘴说:“兄弟,大热天裹这么严实,不怕出痱子?”“嘿嘿,哥哥,我体弱,晚上受不得冷。”巡逻的对人群喊:“镖子!过来!”镖子窜过来,一开嗓,声如铜锣,“哥哥叫我?”“这兄弟身体弱,你照顾点,有情况喊我。”“好嘞!”小二抠抠耳朵,等巡逻的走远,说:“镖子哥哥你中气真足啊!”“嘿!天生的,哥哥小名你知道吗?叫破天!响亮吧?”“响亮,非常响亮。哥哥,我困了。”“睡!我给你把风。”“睡觉把什么风哦。”“你这睡着觉,万一被狼叼了,我怎么见托付我的哥哥?你安心睡,我把风。”“麻烦哥哥了。”“嗯。”小二闭眼装睡,耳朵听着周围动静。镖子一时站起,一时坐下,总不闲着,是无聊了点,但不离小二超过两步。小二撑好半天工夫,最后真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