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星(19)

斗虫闹得全村皆知。当天的斗虫场地应请求改到中央空地,大清早的,空地站满了人。小二站在空地中心,一手托个小罐子,眼里充满自信。第一没来,还在家里。大虫死了。第一记得昨晚关好盖子才睡下,难道是憋死的?不会,前天好好的。他也没喂奇怪的食物。研究大虫的死因全无用处,活不过来了,重要的是斗虫。他去解释吗?会有人不信的,认为这是托辞。幸好,还有小虫。

树枝很惊讶,交出小虫,送走第一后,他想这真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第一来啦!”人群自发分出条路,第一走过人群通道,来至小二面前。小二托着罐子,笑着说:“来啦。”

“嗯。”

小二看着第一双手抱的罐子直笑,什么破虫值得这样拿,马上它就死了,死定了,他带的可是数一数二的虫,斗虫中的王者,绝不会输。第一要完了,完在他手里。

所有来观看斗虫的靠近过来,圈住第一和小二,像是砌出一围墙。小二身上闷热,脑袋尤其的热,抓着小盖子扇了扇,风太小,不怎么管用,后脑有汗侵湿了头发,顺脖颈往下流。他带来的虫数一数二,却比不得黑大头,更比不得第一的小虫;说要带另一只黑大头,时间紧迫,哪里抓得到。以为第一今天带个凑数的,谁知强的吓人。小二不再盯着战场中的小虫,放进自己的战士,论指挥,他玩了多年,理应超过第一。

懂虫的人有哀叹的,还斗什么,直接认输算了,斗虫斗虫,斗的是虫又不是人,肉脑袋碰硬石头,这不是找死吗。

两虫见面,脚下不动了,互相盯着,翅膀震颤,扔扔地响。小二手中的小草杆加入战局,第一还未看清动向——草杆不是对小虫去的——小二的虫扑了上去。这叫先发制人,如是运气好一口咬死,再好不过的。第一没来得及反应,小虫躲开了。人们叫了好。小二再催促,第一也回过神来,给小虫助威。人们激动喊着:“斗!斗!斗!”声音盖不过扔扔响。小二的虫攻击多次未能如意,似是累了,站着不动,“扔扔”威吓着。小虫发威,倒动小细腿后退几步,忽地一跃,跳到对手背上就咬,任它甩动也不撒口。小二手持草杆僵住了。人们喊好,不几声,小二的虫就死了。第一收了虫,有人问小虫的名字,第一说,叫日线黄。小二扔掉草杆,摔了罐子,一去不回头。

在家的树枝接过罐子,“赢了?”

“赢了。”

树枝叹口气,什么也没说,第一道过谢,再挥手告别。

第一找来的时候,桃子在河边洗衣,一下下用木棍拍打衣服。第一在桃子身后侧立了半晌,看她洗完一件上衣,说:“我赢了。”

“嗯。”

“桃子你不高兴吗?”

“没有。”桃子啪啪打一件裤子。

拍打一阵,桃子停手,问:“你有事吗?”

“我说完了。”

“哦,那你走吧,我洗衣服。”

“嗯。”第一走开几步又回来,说:“桃子,咱俩的婚事算数吗?”

桃子撂下木棍,送裤子重重一击,“算数,咋了?”

“小二说你哥嫂不同意,我送东西他们也不会同意……”

“我答应不就行了。”

“你答应不行,他们也要答应。”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你是娶我啊,还是娶他们啊?”桃子扭身面向第一,“我答应就行了。你要是改了想法,不想娶我,那就算了。”

“不是,他们得同意。”

“为什么非要他们同意?”

“村里都这样,长辈要同意的。你别生气,我不是不想娶你,我……我就是……”

风静静地吹,吹得桃子的手干了。桃子放下卷起的衣袖,抻了抻,褶痕变个形,又恢复原状,她解开系在腰间的裙摆,裙子一下遮住没过膝盖的裤子,盖到脚面上。桃子说:“我跟别人不一样,用不着管他们,我的事我能自己做主。你问我的时候,不是也没提前和村长说过?”

第一光顾着桃子这边,忘了从没征询过村长的意见,这时经桃子提醒,心里歉疚,“我先和村长爷爷说。”

“……说吧说吧,他们三个但凡有一个不同意的,你就别想娶我。”

“那怎么办?”

“不知道。”

“我求他们。”

桃子收起衣服、盆子,两人一起朝村里走,桃子说:“你觉得有必要,你就做,我不管了,反正我不着急。”

“行,我来解决,我一定娶你,你等我。”

桃子抬头望望天色,云很厚,被泼过脏水似的,洗不净,拧不干,湿嗒嗒的灰,不见太阳,“等到哪天呢?”

“很快。”第一说。

第18章

村长活到这一把年纪,几乎每家每户都祝福过,就差自己家的了。他不反对第一娶桃子,桃子是个好姑娘,他看她长成,从小小的一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到她不再穿开裆裤,留出长发,能帮家里干活,成为胳膊长腿长的姑娘。把第一交给桃子,他放心。

桃子哥嫂没有村长痛快,他们要好好想一想,过几天再答复。第一每天送东西,他们全收下,回答还是再想想。他们实在不愿桃子去别人家,她干活勤快,又能帮着看孩子,孩子们粘她,而且她的做饭手艺提高起来,全家人离不了她。他们有时会想,她再丑点就好了,那样不会招来男孩的眼睛,但她跟他们较劲,出落得水灵,是村里出了名的俊姑娘。他们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眼神,那种带着笑,很亲和的眼神,她明明是个瘟神。他们不给她做新衣新鞋,她也不主动要,就穿嫂子淘汰下来的衣服,哪里破了,她补一补,还能穿。他们听人背地里聊闲话,说他们对她不好,他们不认,却给了桃子新衣新鞋,活干得重了。他们觉得自己留下桃子的心是好的,免得这瘟神去祸害别家;桃子也该自觉点,好不容易能遇到像他们这样可以压住煞气的一家人呢。桃子的表现也确实令他们满意,她一直未表态,好像婚事由他们做主。

第一连着送小半个月的礼,村长看不下去,但没有任何举措,因同他一样忍受不了桃子哥嫂的人已经先一步行动,他们站桃子家门口聊天,你来我往的,一句一句戳哥嫂的心窝子:太贪,要东西要上瘾了;亲哥亲嫂都惦记着妹妹嫁好人家,他们又不亲;本来就不亲,桃子是个帮工——桃子请他们离开——这孩子太善,当他们是亲人……

哥嫂两口子躲屋里说话,门窗关上,黑乎乎一片,两人面对面坐着。男的说:“嫁了她?”女的说:“嫁吧,留不住了。”男的说:“他们眼瞎,谁好谁坏分不出来。”女的哼了声:“眼不瞎,心瞎。”男的说:“明个就嫁,赶她走。”女的眯眼睛,像果子核张开一道小缝,“我有个想法。”“什么想法?”“这不是快到日子了,归家上外面找人的日子,一找找一年。”“和他有啥关系?”“你听我说啊!明天第一来,你就跟他说,咱舍不得桃子。”“说多少次了。”“听我说!你说咱舍不得桃子,这些天没说准话,是因为他人丁单薄。”“他和村长,就两人。”“对。你再说桃子也没对咱讲想嫁给他,但是看在他心诚的份上,把一件事做成了,人就是他的了。”“什么事?”“和归家去外面过一年。”男的笑着说:“你可太损了,万一回不来呢。”“那不是正好么。”男的呵呵笑几声,说:“他要是不去呢?”“不去就不嫁他。有的是人想娶,前几天不是有人和他斗虫吗?”“好,这样没人敢说咱不好。——明天你说呗。”“你说,我不说。”“你出的主意,你不干?”“不干,你说。”“我说就我说。”

村里好久没来过外人,差不多快一百年了。归家去外面,办的是公事,否则哪能既不狩猎也不种田,反而分食物的时候有他的一份。归家每次出发,村里会另派三个人跟随,这三个人自愿加入——给好处,多分食物、工具、布料——但总是换人,外面太苦了。近两次倒是有同一人参加——树枝。家里仅他一人,兄弟姐妹不住一起,他不好经常串门打扰,随归家外出,就当是散心了。今年树枝也去,早说好的。所以还剩两人未定。

第一再次上门,没犹豫,直接应下了桃子兄嫂的要求。一年,很快就回了,总好过没完没了送礼,不知送到何年何月。况且归家叔岁数渐大,他也是不放心的,陪着出去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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