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样子的云诉,更像一个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小侠士。
“云诉。”木谣叫他的名字,一个剑花在她眼前挽过,云诉收剑入鞘,稳稳落在她面前,“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木谣还没开口,三两个其他字阁的小师妹一股脑簇拥了过来,递帕子的,递水囊的,嘘寒问暖的,好不殷勤。
云诉小公子虽新来云归不久,但人生得俊俏好看,又知晓很多东南地北的趣事,待人彬彬有礼没有架子,很快便得到了同一届师妹们的拥戴喜欢。
他对于少女们的热情倒是泰然自若,只手指一伸挡了递来的戏水鸳鸯帕,从怀里摸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白绢,慢条斯理地擦拭脸颊细汗,白绢映得他皮肤仿佛能发光。
小师妹们都看得痴了,一阵激动的窃窃私语。仿佛才意识到还有个小姑娘的存在,云诉半掀着眼皮看去,苏木谣站在树荫下,瘦小得像只可怜的兔子。
“找我什么事,说吧。”懒懒的,仍是那半梦不醒的模样。
苏木谣摸了摸脑袋:“你昨天为什么……没来。”
“来什么?”他疑惑。
“你让我戌时在后山等你一起修习。”
云诉还没说话,那三名少女中年纪最小的越若瞪大了眼睛:
“你们两个人去修习?就你们两个?云公子怎么会约你?还是在戌时?”眼神不善地扫视了一下苏木谣,忽然轻嗤出声。
木谣没理她,只眼睛紧紧盯着云诉:
“你难道不记得了?”
从戌时到寅时,木谣站在竹林中,等了他足足三个时辰。以至于到后来,脚趾僵硬得连动一动都酸痛难忍。
只因云诉,在纸条上力透纸背地写了一句:诉必如约而至。
记忆里还留存着当年小书生摇头晃脑说君子重诺,胜于千金的模样。木谣相信了他还是从前那个光明磊落的云诉,相信了他还是那个与她一同长大的云诉,所以她以为这一次……他不会再食言。
可是,他说:“我们才认识多久啊,为什么要约你?”
“昨天,你明明托人给了我一张纸条……”
“我托的谁?”
苏木谣愣了愣,觉得有点惭愧。那传纸条的人相貌实在普通,她没能把人记住,只识得纸条上的字迹。
见她不语,云诉又问:
“纸条呢?”好像牵起嘴角笑了笑。
苏木谣摸摸袖口,想起那件破碎的衣衫,挣扎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住。
“丢了。”讷讷的。
“丢了?”云诉重复着她的话,咬字很轻。手指一抬,忽然折起了手中的白绢,不多时一只白鹤立在了掌心。
抖抖翅膀,活灵活现一般,飞起在木谣身边绕了个圈,又回到云诉手中,泄了气般散成一块方正白绢,绢面两个规规矩矩的黑色小楷。
苏木谣有点发懵,越若伸手戳她的额头,好笑道:“矮子。你可知这叫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清纯不做作小书生,你爱了吗。
另,我儿子,真温柔。
哎呀,可能要一直单机下去了,嘤。
第7章 谁话失了准,走漏了情深
幻鹤传音。他何时学会了这样的仙术。苏木谣怔着。
另一个小师妹孟芯接过越若的话,笑意讽刺:“云公子要约你,何必托人传话。你也不照照镜子,你一个侏儒,人家云公子瞧上你什么,会名声都不要了,夜里约你出来?”
侏儒。
眼前抹过接天碧色,茫茫里一只画舫。
谁家小公子嘴角翘起,学着文人骚客的浪荡风流:
“世间女子,有玉立亭亭如芳木,有聪慧灵秀如仙鹤,有妩媚动人如名花,可我见了,俱不欢喜——独欢喜你这般的。”
荷叶掩映间,小少女鼓起腮帮子:“你个臭书呆,拐弯抹角骂本小姐?”
小书生叹了口气:“笨阿谣,我是夸你呀——比芳木,比仙鹤,比名花——你好看极了。”
旧日时光泛了黄,回忆恍惚。
小书生笑如当年,却没了半点缱绻意味,尽是冰凉。
孟芯抱着手臂:“都说与你不相识啦,还杵在这儿干嘛。”
越若的姐姐越琴拉了拉她袖子:“别这样,她也没做什么。”
孟芯扭头:“你不觉得她很莫名其妙,惹人厌烦嘛。”
苏木谣谁的话也没搭理,站在云诉面前,放低了声音:
“你离开蓬莱时曾同我说,你去考取功名,完成父母遗愿,待到衣锦还乡就,就……”
就什么,她说不下去,也没敢抬头,闷闷地,“这一次,你又骗我。”
好不委屈。云诉有点好笑,可是不知怎的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一旁的越若见云诉这般沉默,以为他为难,便伸手推了木谣一把。
“你烦不烦啊,别挡路啊!”
木谣一个趔趗,后背撞在树上,脊背微佝,光影簌簌倾落。她有点茫然有点无措地抬眼,眼眶微红,更像只小小的兔子了。
越若还伸着手,心想这矮子怎么这么弱不禁风,见木谣那样儿,还想出言嘲讽两句,背上却被人重重一拍——
登时整个人动都动不了,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金仙衣一身红衣,不知哪里出来,叼着根狗尾巴草:
“本小姐罩着的人,你们也敢欺负?”
越琴看清妹妹背上一闪而过的白符,蹙眉:“金仙衣,你怎可在同门身上擅自使用仙术?”
“怎么,只许你浔阳越家放火,不许我金仙衣点灯?”金仙衣撇了撇嘴,几人看去,越若掌心还有一抹未消散的灵力。
难怪方才苏木谣一瞬间神情会那么痛苦!越若出身浔阳越家,自小修习仙法,出手想也不想就化了灵力在掌,而那位虽听说资质不错,却是半点灵力根基也无的,越二小姐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年纪轻轻,对一个几乎称得上是凡人的少女下如此重手,可见心性狠毒了。
但金仙衣那样盛气凌人,孟芯看不惯她,柳眉倒竖,要同她争辩,被越琴拉住:“还是别招惹金家。”
如今仙门世家之中,蓬莱苏家一朝倾覆,临安金家一家独大,剩下兰陵孟家浔阳越家不成气候。
想到金仙衣在世家素来的名声,孟芯啐了一口,扭头,云诉小公子不知何时走远了,忙与越琴一人一只胳膊,架着越若追上。
金仙衣吐掉狗尾巴草,去搀扶苏木谣:
“小冬瓜,没事吧?”
苏木谣摇头,借她的手站定,“多谢你。”
“谢什么!”金仙衣揉乱她的头发,“俗话说得好,人到难处邻里来,路见不平拔刀助,打狗也得看主人……”
苏木谣别开脸,默默地走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金仙衣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后悠悠转身,径直踏入无极广场后的清心苑。
树影重重,一袭红衣翩跹,落在好不容易躲了清闲,正持卷默读的少年前:
“我看见了。”
那少年一目十行,眼中漠然,半晌才慢条斯理将书卷收起,抬眉,眼皮耷拉着,好像困倦得不行:
“什么?”
她冷笑:“你昨天夜里,分明去了飞剑峰后山。”
……
云归殿议事大厅。
两卷草席铺开来,露出里边裹着的两具尸体,血迹斑斑,死状狰狞。一个被利器洞穿了胸口,一个被绳索勒断了咽喉。
门主穆城一身玄黑长袍,声音沉肃:
“何时何地发现的?”
堂下跪着的医字阁弟子恭敬道:
“回门主,是今日辰时,弟子从明珠峰下,路经飞剑峰后山竹林时发觉此二人,看他们服饰应当是玄字阁弟子,只可惜发现时已四肢僵冷气息尽散,弟子也无力回天。”
穆明眉头紧皱,审视着尸体,那弟子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当时林中还有一道结界,那结界灵力蕴结,很是玄妙,弟子开始时不得门入,恰巧大师兄也在附近,我们联手才将之破解。”
说着呈上一块菱形的玉石,这玉石光华流转,暗香缭绕,医字阁大师兄穆明接过,面色沉肃,看向门主,穆城挥手招来灵玉,凝神细看,也是暗惊。
要说这世上有两种结界,一种是耗费自身灵气,挥手便可设下的结界,名为守灵界。但这个结界并不能永存,随着时间推移,其上附着的灵气慢慢消融于天地,守灵界便会消失;或遇上来自外部的过强威压,守灵界也会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