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边拍摄结束,你也回去,有事我会联系你。”
“这……”莫红泥不禁犯难,虽说她无权干涉莫雨,可以他这张脸,到哪不是被围观的命,万一跑去哪个地方闹个大新闻,BADMEN都来不及处理。
“我大概跟你差几天回B市,前后脚的事,别慌。”莫雨看出她心思,直言道。
“好,我听少爷的。”
***
头一个来迎接穆玄英的,自然是李无衣这个目前全剧组唯一的闲人。
穆玄英还没进宾馆,他就从门里飞出来了,满脸堆笑:“今早树上喜鹊在叫,我就猜有好事发生,果然兄弟你回来了,有没有给我带好吃……”
仿佛有人咔哒关闭了他的发声器,让他要说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李无衣直勾勾地盯着穆玄英,盯得后者浑身不自在。
穆玄英很快反应过来他在看什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李无衣慢慢地摇起头来,话语里是满满的痛心:“我本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一条孤独又高贵的单身狗,是一个每年11月11日上街为正义呐喊的团员,想不到藏这么深。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居然是个我党的叛徒。”
“去去去,”穆玄英用另只手推了他肩一下,话里却没多少底气,“别瞎猜。”
“没瞎猜你捂什么啊,”李无衣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怕被别人知道你刚刚经历了激情燃烧的一夜吗?天啊,好多点点,你对象肯定占有欲特强。”
穆玄英被他气乐了:“你脑洞也太大了,怎么不去写剧本啊。”
他懒得跟这家伙解释,索性提着行李箱直接越过他,上楼去也。
在他身后,是李无衣不停歇的叫唤:“哎别走嘛,既然脱团了给我也介绍一个呗,要脱一起脱才是真兄弟,哎哎,别走那么快嘛,哎哟,你脸都红了……”
第十一章
萧白胭坐在片场边,手里捧着她从不离身的保温杯。
她所注视的,恰恰也是此刻这里所有人都在瞩目的方向。
墙边一棵大榕树下,站着穆玄英和洛风,俱是神情憔悴。
实际拍摄时的场面,远比最终在屏幕上呈现的要粗陋直白,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美化。人在片场身临其境,目视其形,耳听其声,演技高低一览无余。
萧白胭仔细看着,不知是不是错觉,比起初见时,穆玄英的脸颊清减了些,眼眶下的阴影诉说着睡眠不足,黯淡的眼瞳道出了内心焦虑,或许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罪恶感。
罪恶感?
她想起来,在化妆间里见过披着防晒外套的穆玄英,抬起头看她时目光清透敞亮,完全不似她想象中陶珏的样子。
早在拿到剧本的时候,萧白胭便发觉:在母与子这一压轴单元里,作为整部剧集的主角燕云反而不是重点,真正要各自挑起剧情重心半边江山的,是田晓黎和陶珏。
在与燕云的多次对峙中,陶珏本身的台词并不多,有许多是要依靠眼神表情动作来阐明的暗剧情。他的焦灼、悔恨、挣扎,不能依靠台词旁白来替他说明,只能靠穆玄英自己的演技,来让观众看到他的情绪和思想。
萧白胭有信心担得起,但若穆玄英无法胜任,这个故事也就等于毁了。
这一次燕云来找陶珏,不是问案情,只是带个话,叫他安心学习。说是联系了陶珏父亲的一位堂姐,对方已经应允,这两天就会过来照顾他。
陶珏听他说完,对自己被这样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只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妈?
燕云脸上现出为难,明显在犹豫,最终还是在真实和谎言之间,选择据实以告。
你妈妈说,她不想再见你了。
有那么一瞬间,燕云仿佛听见了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很像他曾经在陶珏家里听见的那次,瓷盘撞击地面,一去不回。
他想解释,对这个少年说一些他义务之外的话。比如:你母亲有她的苦衷,你该理解她……
安慰和说谎同样不是燕云的强项,所幸在他说话之前,陶珏先一步开口了。
你们要结案了么?
燕云一怔,按照目前的局势走下去,结案怕是不可避免。
而结案之后,便是——
定罪。
导演喊完咔之后,洛风长出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穆玄英脸色十分难看,“没事吧?”说着,他手已握住了对方手臂。
“没事,”穆玄英小声道,“可能有点受凉了。”
“哎,不舒服怎不说,又不会不让你休息。”
“之前请过假了,不想再耽误大家时间。”
还没等洛风出声,副导已跑过来递了个道具袋子到穆玄英手上:“准备一下,下一场是你回家那幕。”
洛风道:“等下吧,他不舒服。”
“我没关系,”穆玄英冲副导笑笑,“马上就过去。”他转过脸来,眼中有光,“不要紧,我有把握,我现在的感觉是对的,正好趁火打劫!”
洛风嘴角一抽:“……什么趁火打劫,是趁热打铁,该不是病糊涂了吧。”
穆玄英提了提袋子,眯起眼道:“我糊不糊涂,等下您就知道啦。”
他朝前走了两步,回过身嘱咐:“别走啊,一定要给我提提意见!”
萧白胭往边上移动了点,让出些空来给洛风放下另一张椅子。
洛风瞥了眼她手里的杯子,笑道:“还是这个杯子,从没换过吗?”
萧白胭淡淡道:“六郎记性很好。”
闻言,洛风一个怔忪,思绪不禁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时他还在长安电影学院就读戏剧表演系,刚刚升上大二,被导师推荐去试镜一部电影中的角色。
当时他年轻气盛,完全没有试试看的心态,就是抱着势在必得的意图去的。导演看完他的试戏选段,给了四个字的评价:锋芒毕露。
他没听出来这话是赞扬还是批评,只知自己最终拿到了角色,成了聊斋奇谭里的王六郎。
而曾经参演过聊斋系列白秋练一角的萧白胭,也在这部戏中客串了一把,这便是二人相识的契机。
这些天来,虽拍了不少对手戏,萧白胭还是第一次叫他六郎,一声呼唤,让从前流逝的岁月陡然间变得漫长,竟是百感交集。
说到王六郎,便免不了想起六郎那位至交好友,许姓渔夫。
“那个演打渔郎的呢,还在么。”萧白胭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
“早不演戏啦,”洛风摆摆手,想起什么似的,面上笑开来,“许兄他另有志向,弃演从医了。”
“居然不演了?他演技不赖,人也长得俊,可惜了。”
“不可惜,当个好大夫更适合他。”洛风手托起腮,眼往片场中心看,看见穆玄英正认真听导演说戏,不时点点头。
他眼眸里带着笑意:“哎,我也老了……”
萧白胭视线一扫:“胡子都没几根,在我面前装什么老。”
洛风指指穆玄英:“看,小穆多年轻。”
萧白胭哼了声:“我看你是师兄病又犯了,见到个年纪小的,就老想把人当师弟哄。”
这话洛风反驳不了,他当年在戏剧表演系是出了名的好人大师兄,天天被一大帮子学弟学妹围着,有点问题都跑来找他。不管毕业多少年,偶尔在片场碰到面,他们还是会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大师兄。
“真要是我师弟,那可太省心了,”洛风朝后靠上椅背,“萧老师,您也别欺负他了。”
“就你是好人,我是恶人咯。”
“玉不琢不成器,算我多嘴,”洛风抱起手臂,“马上开拍,我答应了给人提意见,先不说了。”
***
书包很沉,压弯了他的腰。
母亲说过,做人要行得端坐得正,驼背走路是大忌。他眼下却顾不上这些,只觉得累。
背也累,胳膊也累,脖子抬不起,脚也迈不动,连呼吸一口空气,都是辛苦事。
时间恰逢饭点,一声滋啦,是油滚进锅,再一声嚓啦,是菜倒进来,伴着油盐炒出新鲜火热的香气。这香气会跑,会上下左右地四处飞跳,能飘得好远,人胃里馋虫全给勾出来。
白米粥也香,鼓胀胀的米粒吸饱了水,把在田地里吸取的日月朗照、露水精华悉数释放,都不用放糖,米粥自带清香的甜味。
陶珏呼吸放慢,鼻子闻见的味道让他的胃空空的,每吸进口气,胃就空一分。头部开始晕眩,水泥地面卒然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