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红衣女子,双十芳华,突然出现在一个孩童眼前,单手拎起一个一人多高的金鼎,在层层守卫中飞身离去。
李温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她不曾相信过,只当是二皇子殿下耍酒疯胡编乱造。
李温是骗了她许多,但这个故事却是真的。那个女人,从皇宫中偷走双鹤鼎的女人,正是她。
她偷双鹤鼎,是为了复活萧遵义。离魂塔的古书里,记载了一个复活阵法,需要双鹤鼎做媒介。
她并没有在意,也根本不屑去在意,双鹤鼎的失窃,让一个孩子失去了一切,失去他的亲人,他的地位,他的尊严。李温的人生该是什么样子的呢?聪慧又有魄力,太子的第一人选,与南楚太子赌赢了一座城池,本该闪着金光的人生,被她一个自私的决定,深深陷在了淤泥里。
她因为双鹤鼎的关系,时间停留在双十芳华的年纪,李温曾说她长得很像那个女人,尤其是背影,她该夸一句,虽然年纪小,但李温的记性还是不错的。
可即使是她所做又如何?她承认是她所为,皇上也好,皇太后也好,李温也好,谁想报仇找她便是。打的赢她,便能取她性命。
景央皇城,欺骗她,利用她,害死她的家人,夺走她的故土,这些都是她无法原谅之事。
她是东林玉凰,不是荆长歌。
清晨时分,鸡鸣狗跳,夜无情早早就收拾妥当,等在院中。
东林玉凰见了夜无情,皱起眉心。
夜无情解释,“他……他非要见您。”
夜无情身边站了个人,白雪面纱,提着个包袱,正是伤好了的谢今朝。
“我想要追随玉凰姑娘。”谢今朝很认真的凝视着这位夜神医口中的尊主。
“理由?”东林玉凰并不讨厌,也不觉得他的称呼有问题。
“我自小就有个心愿,终有一日,能做得顶天立地的英伟男儿。”
东林玉凰盯着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以及那虚的发飘的细弱身板,心想,这个愿望,眼前人终其一生,也只能望其项背了。
“我与玉凰姑娘有缘,冥冥中有天定命数,总觉跟随着玉凰姑娘,我的愿望就能够达成。”谢今朝补充,话语中透着莫名的自信。
“不够。”东林玉凰拒绝。
“若玉凰姑娘肯收留我,我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你会作何?”
东林玉凰冷笑,武功近于无,力气也不大,几乎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别说杀人见血,就连握一把剑装装样子也难。除了姿色,还过得去。但她如今杂事繁多,实在无心收男宠取乐。
“玉凰姑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谢今朝倒是会投机取巧。
“那我让你去死呢?”东林玉凰是谁,这种表忠心的话她听多了去。
谢今朝面纱下展露笑颜,“无妨,我只求死有所值。”
“你说出一条理由让我觉得非带你不可的理由,我再准你随我同行。”东林玉凰倒是头一回听这么虚伪的答案,“想好了,你只有一次说话的机会。”
谢今朝想了想,“我对玉凰姑娘,一见倾心。”
方说完,谢今朝只觉左脸如火烧一般,一个不稳,跌坐在地,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火辣辣的青红巴掌印子。
上下唇瓣似乎不再是自己的,口中腥甜,有两颗牙齿松动了些。
“找死!从未有人敢与本尊如此说话。”
谢今朝却不气不哭,勉强站起来,把面纱重新戴上,问,“这个理由,算不算非我不可的?”
夜无情心想完了,这孩子昨天白救了!心疼自己的救命药时,忽然听东林玉凰说,“跟着我可以,从今天起,你便做我离魂塔的阴月护法。”
第46章
南楚国,与大渝以湘江为界,一南一北,为两个最大最强盛的古国。
云涧城并没有多大的名气,只是个山清水秀的小城。城中人多在郊区有农田,以种田为生,偶尔有年轻人经营些小买卖,为过往的行客提供衣食住行的方便。
以东林玉凰的脚程,从烛阳城到云涧城,三四天足以,可如今她一时间头脑发热,亲点了谢今朝为她的阴月护法,不得不跟着坐上了马车。
骑马走山路,风餐露宿,这位妥妥的吃不消,虽然谢老板本人并不这样认为。
在离魂塔,护法协助东林玉凰管理教务,比作为守护的四大安魂使的地位还高出一些,所以夜无情自觉的坐出来赶车,把伺候服侍教主的光荣任务交给了新任的阴月护法。
临着上车时,夜无情好心提醒谢老板,“尊主想事情的时候,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打扰她。”
结果马车刚走没多久,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谢今朝,便把这句至理名言忘得一干二净。
“尊主,您喝茶。”
“尊主,给您靠垫。”
“尊主,您在想什么呢?能与我说说吗?”
“尊主,您饿不饿,我拿些点心出来吃,三不知酒楼最有名的,您之前就特别爱吃这个。”
“尊主,您有一根白头发,要不要……”
东林玉凰终于抬了抬眼皮,“不要。”
谢今朝像没听见一般,宛如白莲藕的手腕,竟然越过她的前额,手指触碰她的长发一端。
“嘶……”谢今朝手腕被牢牢钳制住,东林玉凰反手一掰,谢今朝直觉手腕骨头要断。强忍着才没大喊大叫出声。
“停车。”
夜无情忙拉住麻绳,谢今朝与他的包袱像叶子一样从马车里飞了出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年轻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亲身尝试一下才相信。
“走。”东林玉凰气得够呛,她八岁为离魂塔主,除了萧遵义与他养大的那个孽畜,从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如此嚣张。
夜无情甩了一下鞭子,回头瞧了一眼爬起来的谢今朝,想着阴月护法真是命大,教主竟然盛怒之下没有一掌拍死他,只是把他扔了出来。
谢今朝被扔出来撞在了树上,右腿像是断了,他扶着树爬起来,见马车渐渐走远,车上的人压根儿不打算等他。自嘲一笑,他捡起包袱,一瘸一拐跟上。
马车行至深山,一条小溪拦路,夜无情停下车取水,回头一望,山脚下有个隐隐约约的影子,正手脚并用,艰难的往上爬。
以东林玉凰的武功,早就察觉到谢今朝一直跟着,她怎么就头脑发热,让这个比残废正常不了多少的人当阴月护法呢?但身为尊主,一诺千金,既然说出口,断然是不会收回去的。
眼前的茶水还留着余温,那是离魂崖的金玉叶,她醒来后,只在李行的东宫喝过一次。自离魂塔依附了朝廷,这茶成了贡品,成了御前赏赐之物,在景央贵族圈子里盛行。
茶杯旁边的糕点散着桂花的淡淡香味,她拿起一块,送入口中,入口即化,三不知酒楼的糕点,与景央皇宫里御厨房的味道,倒是有几番相似。
从她被谢今朝带进三不知酒楼开始,玄色居的每一个摆件,每一样端到她眼前的食物,都非常符合她的心意,就连给她做衣服的布匹的颜色,也是她最喜欢的红色。
一个酒楼的老板,竟然能屡屡猜中她的口味,并且断然不是夜无情告诉他的。夜无情的脑子里向来只有他的毒虫毒草,绝不会操那份闲心关心尊主的饮食起居问题。
刚刚抓住的那只手,是想拔下她的白头发吗?她掀起帘子,从马车翻身跃下,小溪流水清澈,正能映出她美艳绝伦的脸,她略微低头,果然,一根白发从耳后起,绕过簪子,直到她的腰间。
若是她的时间正常的流逝,如今,她快要到不惑之年。可她的年岁,与她的武功一起被封印绝断在十三年前,别人看她是一个双十芳华的少女。
夜无情守在马车旁,与拖着断腿执着的跟上来的谢今朝使眼色。
谢今朝靠近马车,支撑着地跪下,“属下做事鲁莽,惹得尊主不快,请尊主责罚。”
夜无情捂住脸,我不是告诉过你,尊主想事情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吗?
东林玉凰甩开袖摆,大步跨上马车,随手把跪在地上的谢老板提起来,扔回他原本的座位上,扯下他的面纱,“以后不许再带这东西。”
谢今朝极其狼狈,浑身是土,腿骨折断,却是欢喜的笑了,“尊主您不生气了吗?”
东林玉凰靠在软垫上,拔下簪子,长发如瀑,散落肩膀,她勾了勾手指,示意谢老板靠近一点儿,“白头发在哪里?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