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无非两种开端:一见钟情,日久生情。申元港问自己,他对赵一氧的喜欢是哪种呢?他穿着睡衣,侧过脖子看自己,举了举手里的“你好”;他去摸自己小腹的纹身,一张熠熠生辉的小脸带着狡黠与俏皮;他在氤氲的水汽中与自己接吻,给自己口交;他求自己救他的他的朋友,他在自己家的厨房要给自己做晚饭吃,他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他收到礼物后那双再也隐藏不住任何情绪的眼睛,他和自己跳舞,他不能说话,他哭……
他很沮丧,他想要被爱。
到底是哪种呢?
申元港盯着面前那杯酒,酒吧里七彩的光打在上面,打在透明的冰块和气泡上,申元港产生了一种很怪奇的眩晕,他喝得很少,压根就没一点醉意。但是很多事情被决定在一瞬间,很多的冲动杀死思考,他骗自己喝了酒,骗自己已经醉了,他不承认后悔,不承认晚上想的人到底是谁,他看着光看着酒,又抬头看王轩。
他说:“不用醉,我现在就知道了。”
申元港放下那杯没喝完的酒,还没等王轩继续问什么,拿起车钥匙就要离开。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但是却是酢街最热闹的时候,是一些人一天的开始,也是一些人一天的结束。申元港现在有点乱糟糟,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思考好,没搞清楚自己的心情,没搞清楚自己去找了赵一氧之后要做什么,他只想通了一件事情。
赵一氧是一条塞满溺水男子的河流,有千百个男人在他的发间。但他申元港不是,他不是赵一氧的旅客。
死踩油门,冲到了Saudade。他走的时候忘记穿外套,只穿了一件很薄的衬衫,走进大堂的时候带着一股子寒气。
“找你们罗姐。”申元港对一楼的前台小姐说,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原来那种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气息荡然无存。
“罗姐现在不……”
“去找!”
小姐被吓到了,连忙拨通了罗姐的电话。不过多时,罗姐裹着个黑皮草走下电梯。
“这么晚了还把我叫下来,申先生什么事呀?”
“我找可可,他在吗?”
“嗬,我当什么天大的事情呢,您一通电话不问了吗?”罗姐上下打量申元港,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太不凑巧啦,可可已经走了,他不在我们这儿工作啦。”
“走了?”
“且说呢,我们可可今天呀,被他的一个客人带走了。”罗姐眯了眯眼睛,笑盈盈地对申元港说。
就在那一刹那,申元港弄明白了。他对赵一氧的喜欢是哪种呢?是乍见的惊艳,是分别的怀恋,是久处的、漫长的、令人难以察觉的心动。他不是想找个伴,他是想和赵一氧作伴。
申元港正欲开口问那人是谁,电话响起来,是王轩的,他喘着粗气,似乎是在开车:“老申,快来,汪莘出事了!我怕一个人干不过,你赶紧来帮我!”
申元港只觉得自己疯,王轩也疯,刚喝了酒两人就不怕死地开车,他照着王轩发的地址开到了五环的一个高档小区,他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申元港看见王轩的车歪斜地停在楼下,似乎连钥匙都没有拔,车门也没锁,这栋楼,不知道是入住率太低还是都睡了,除了顶楼北户还亮着灯,其他的都是黑乎乎一片。
应该就是那家,王轩在电话里太着急,到底发生什么也没说,申元港把袖子捋到肘部,随后上了楼。电梯门一开,申元港就听见极其尖锐刺耳的女声,正在对着什么人破口大骂。
“我告诉你王轩,你他妈的赶紧把老娘松开,我今天不抽死他丫的我就不姓汪!他奶奶的敢搞我哥,不知道他有老婆孩子了?你不是东西,汪铎也不是什么好货,背着老婆孩子在外面金屋藏娇。太本事了,还是个男的!嫂子哪儿比不过这么个卖屁股的?”
“汪莘你别、别咬我……”
“你他妈不松手,我今天咬不死你!你瞅他那个样子,就缩在墙角抖抖的,屁话都说不出,一个男的他妈的活的不如女的!恶心人,不要脸!”
“宝贝你冷静……嘶……操!流血了啊啊啊!”
申元港一听,这可不就是王轩和汪莘的声音,他有点搞不懂,怎么是这小两口先打起来呢。他快步走过去,就看见王轩紧紧箍着汪莘的腰,汪莘则手脚并用地要挣开他往屋子里面冲,王轩的右胳膊上一个赫然在目的红牙印正在往下面淌血。
王轩看到申元港:“老申你赶紧过来!帮我弄住她!妈的劲儿太大了跟个牛似的!”
汪莘看到申元港:“老申你别听这个傻逼的话!里面有个杀千刀的三儿!你过去帮我把他打一顿!”
“……”
申元港走过去,把汪莘从王轩的怀里扯出来,一手拽着汪莘,一手拦着王轩:“说吧,什么情况?”
“老申你听我说……”
“你给我闭嘴!”汪莘一个眼神剜过去,“我哥最近跟我嫂子闹离婚,我看不过,我嫂子就跟我说我哥最近晚上总是不回家,我就寻思那肯定是包小蜜了呗,你说巧不巧,今天让我给抓个正着。我哥去个什么会所接个男的出来,还把他带到这儿来了。我嫂子多好一人啊,我今天就是要给她打抱不平。”汪莘跟机关枪一样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本来想着我一个女的弄不过男的,把王轩叫来吧,谁知道还一来就坏我事。”汪莘挣开申元港,使劲拧了把王轩的胳膊。
“错在你,”申元港抱着手对王轩说,“你媳妇教训三儿,你插进来做什么?”
王轩只感到有苦说不出,他撇了一下嘴:“哥,这个三儿,是个哑巴。”
第12章
申元港觉得整个耳边都寂静了,王轩的解释声和汪莘的辱骂声抽细消失,他僵硬地转身,看到了那扇门里透着的暖融融的光。
不承认一件事情的时候,干什么都觉得坦荡自在无拘无束;承认一件事情之后,再干什么就变得畏手畏脚。他不敢再往前走了。
“申元港,你愣什么呀!把他带走!别让汪莘再发疯了!”又突然被王轩的声音撕破,申元港往前走了两步,被什么东西绊住,踉跄了下。门是敞开的,里面的人应该是听见了“申元港”三个字,有东西被撞在地上发出“咚”的声音。
申元港看见他,半跪在沙发旁边,脸上有个红色的掌印,看样子已经肿起来,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张张合合,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家居服,胸口有一道棕色的污痕,他抱着一个圆形的东西,抱得太紧了,申元港认不出那是什么。
他在看见申元港的一瞬间,瞳孔缩小,猛地站起来,手里抱的东西掉在地上,碎了。
他跑经申元港身边的时候,申元港没能抓住他。
“我靠,他跑了!松手!”汪莘眼睁睁看着那个“破坏她哥哥家庭的小三”从屋子里跑出来,往那边的楼梯冲过去,她又咬王轩一口,然后趁着王轩胳膊卸力,挣开他就追过去。
这时候申元港也追了出来,他向汪莘冲过去的方向跑,只听见整个楼道里都是脚步声和汪莘的喊叫。申元港在出楼的时候超过了汪莘,前面那个正在飞快奔跑的白色身影,没有穿鞋,他跑的时候裤脚掀开,露出两只白得刺眼的脚踝。
赵一氧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刚要拨打陈最果的手机,外面突然就传来剧烈的敲门声,走过去开门,就看见一个极其漂亮的姑娘叉着腰,那双上挑的眼睛凶狠而鄙夷地上下打量自己。
“你他妈就是汪铎包养的骚货?”她一出口,就带着很明显的敌意。
赵一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知道汪铎已经离婚,那这位可能就是他的前妻。他是个哑巴,更没有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对这种事情最是不擅长,于是他后退一步准备把门关上。
但是这位姑娘显然不打算就这样走,她眼疾手快地撑住门:“怎么?说中了,心虚了?听见自己的名字害羞了?关什么门啊,勾引有妇之夫、破坏别人家庭的时候怎么不害羞呢?”她步步紧逼,直接进到了屋子里。
她的指甲很长,做得精致,一边点着赵一氧的胸口一边说:“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啊,人畜无害的,怎么净干点恶心事呢?”赵一氧就要去拿沙发上的平板给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汪莘一下子就按住了赵一氧的手:“搬救兵呢?找汪铎吗,他要是敢护着你我就把他皮扒了!你还不如去找别的金主爸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