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那句骷髅仿佛如瓷器一般顷刻破碎,成为落叠在地的许多根骨头。紧接着,又是“啪——”的一身脆响,只见那具唤作“弑”的僵尸身形如电,一下游走到一具白骨旁,抡起弯刀砍碎了其一身白骨。
“砰、砰——啪——”一具具骷髅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彼此起伏。
李良歧看着地上愈来愈多的白骨,眼眸微动,“让它们住手吧,你既然用了全部气血来唤醒这沉睡在客尔伽地底的垢面军,相信你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再找出第二批这样的“亡灵军团”。在通道开启,那最终一战来临之前,无须如此不必要的损耗。”
宁宵与没有说话,嘴角若有似无的噙着一抹笑意,温和的眼眸掠过那群黑压压的非人之物,看着地上支离零碎的白骨,似是对于破坏程度得到了短暂的满意和快感,“嚣,弑,住手。”
那两具青白半腐烂的僵尸闻声动作一滞,僵硬的转身重归其中。
李良歧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疯子一般毫无逻辑可循的可怕男人,目光不易察觉的一暗。他默不作声的转回头,面朝那黑如墨的无妄海,耳边传来一声带着隐秘笑意的喃喃低语。
“真期待啊……归墟……”
他们所在的这片黑色泥滩地域辽阔,面朝大海,地理位置堪称绝佳,却是这客尔伽古城的一片出了名的凶地。
当初由于古城的规划开发,各家开发商为争取这块地的开发权明争暗斗,用尽了各种阴谋手段,最后由一家实力雄厚的地产开发商得到了这块地。初期地基怎么也打不下去,勉强打好之后,期间又怪事不断,因为种种不为人知的原因建筑物光是一层也无法建成,而到头来更是不知为何此处最终成为了一块荒弃之地。
第63章
城北战火喧嚣,厮杀声沸天,而月见城中此刻却是鸦雀无声无声,万籁俱寂,几处屋舍甚至大门开敞,市集之上也是货物齐放,这俨然一派寻常的景象让月见城仿若一座民众忽然离去而被遗留下的空城。
月见城占地数百丈见方,着实地域辽阔。地面之上和四通八达的地下殊途一样,各处分布着的宽窄小巷像也是同样蜿蜒密集,交互连接形成一座巨大迷宫。
而此刻,靠近高台大殿的一处小巷的隐蔽拐角处,有衣角悄然一闪而逝,随即两个躲闪的身影半掩进那一处巷尾的角落里。接着,拐角之后有克制和压低的说话声。
“此刻正是受敌迎击的危难之际,可这群不久前还满怀信仰无比虔诚的群众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忧患时刻却群情激愤,义愤填膺的一心着急着想要处死高台圣女?真是可笑!”
斜阳之下一片冷寂废墟似的高台大殿投射出寂寥落寞的歪斜阴影,木清瑶一双瞪得滚圆的眼睛中有痛惜和不忿,她狠狠蹙着眉头,脸色沉郁的咬着牙,然而眼底深处却若乎隐现出挥之不去的一抹担忧。
“圣女姐姐总是私出大殿施药救人,一心为解民众疾苦,可这群反复无常,毫无人性的民众却原来根本就不配圣女姐姐守护,也根本不值得李良歧为之厮杀和抵御外敌,干脆让他们死了才好!都死了才好。”
稚嫩脆生生的声音里带着怨愤,不平和失望,让人听上去很是古怪违和。
孟楚衍看着木清瑶的咬肌微微鼓起的侧脸,怔了一下,也不知是否他的错觉,这个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此刻咬牙切齿的模样中有着类似于沧桑的气息,更恍惚有一种深切入骨的疲累和倦意。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视线,木清瑶转了过来,圆睁的眼睛里是一览无余的各种情绪,眼神清亮而灼灼有光,在迎上他的目光时,眼底深处极其不易察觉的闪过一抹湛碧之色。
在视线接触瞬间,孟楚衍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他对自己那个刹那的反应暗自感到迷惘。
孟楚衍按下心中的异样,遥望高台大殿背后那一丛探出的殷红诡异的枝叶,皱眉。
“因为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焦躁把他们心中任何一点情绪无限放大了,就像他们拼命祈求祷告一般,此刻他们也在用这样的激愤爆发来缓解和支撑自己。况且,他们的这般“恶意”自诩是正义,而这一份恶意被分摊至每一个人身上时又几乎微不足道,因而他们此刻对伤害他人这一行为有恃无恐。”
木清瑶身体微微一僵,幡然醒悟,登时噤口不言。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那一瞬汹涌而起的情绪又何尝不是因为自以为的公理正义而对他人的肆意评判决断。
孟楚衍抬头看了眼日照所在。就在木清瑶刚找到还未出城的自己不久,高台出事的消息便一下传遍了月见城,两人听闻及此,惊骇的同时立即决定返回高台大殿。
如今的情势内忧外患,民众又似乎陷入了一种荒谬离诞的茫然中,不得独立思考和判断。越是这种时刻就越不能轻易耽搁,他们必须赶在申时前去阻止那场所谓的‘天审’。
他抿起嘴唇,一转眼却看见身侧咬着嘴唇的木清瑶,不由顿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时辰就要到了,我们快走。”
他刚向前走了一步,便发觉衣角被人向后扯住。孟楚衍一愣,不解回头,只见木清瑶攥住自己的衣角,圆圆的眼睛晶莹闪烁,却一眨不眨,她扬着脸定定的看着自己,似乎想说什么。这样的神情让他心中闪过一丝慌乱。
木清瑶慢慢松开咬住的下嘴唇,上面有深刻的小小齿印,“孟大哥,如果今日被送上白台的是我,你会如何?”
孟楚衍皱眉,沉下脸色,对木清瑶在这个时候近似无中生有的假设感到不悦,“清瑶,这个时候你在胡说什么?我们现在必须要在申时前赶到白台去……”
“孟大哥,你喜欢我么?”木清瑶没有就此罢休,她盯着孟楚衍的脸色,一鼓作气的说出了一直盘桓自己心底的那个问题,“你喜不喜欢我?”
孟楚衍一震,被打断的后半句话僵在他半张的嘴里。须臾,他的表情缓和下来,摇了摇头,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一副对木清瑶无可奈何的表情。
“……清瑶,这个时候,你在说些什么……”
不出木清瑶所料,孟楚衍一下子便听懂了,可他却并没有正面回答。比起装傻来扯开话题这更让木清瑶感到难堪和伤心。
她盯着垂眼的孟楚衍,手指紧了紧忽然松开,故意用一种随意轻松的语气道,“我知道,你不就是还想着那个叫谢泷稚的小师妹么?”
“清瑶,你怎么知道泷稚的?”孟楚衍一怔,双目炯炯的抬眼,不可思议的看向木清瑶。
谢泷稚是他的同门师妹,在那一场寡不敌众的寻仇暗杀中,他清楚的记得那个柔弱的小师妹是如何奋不顾身的替他挡下了那数枚淬了剧毒的暗器。
那是他归隐的原因,也是心底的不愈伤疤。可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过自己的师妹谢泷稚,木清瑶又是从何得知的。
“我就是知道。”木清瑶垂在身侧的手指痉挛一下,指尖隐没着青色的光点。她撇了撇嘴故意不回答,而是有些赌气的闷声道,“孟大哥,你的师妹早就死了,她是个死人。”
“清瑶,你住口!”孟楚衍心中涌上一股烦躁,抬手用力摁住突突跳动的额太阳穴,眉间蹙起,哑着声音道,“泷稚已经故去了,不要再说了。”
“不,我偏不。”木清瑶那双圆眼睛微微半阖了一下,她高扬下巴,直直的看住孟楚衍,靠近一步,“孟大哥,你的小师妹已经死了,但我还活着。”
孟楚衍猛然意识到木清瑶要说什么,眼神迅速的闪了一下,压着怒气,近乎低吼道,“清瑶,住口,我让你不要再胡说了。”
木清瑶咬住下嘴唇,一双清亮的眼瞳如同蒙尘的玻璃弹珠,又像是磨砂玻璃掩着隐隐流转的湛碧光泽,“我没有胡说,而且我一定要说,再不说可能就来不及了。”
那一种执拗的眼神和坚决的语气让孟楚衍心口一滞,他清晰的知道眼前的这双清亮明媚的眼睛和他那活泼骄纵的小师妹是全然不同的,同时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木清瑶眼底那一抹幽幽如同海藻一般摇曳的心思。
他握紧手指,别开目光,“你还小,有些事你以后会弄明白的。”
“我一点都不小,真的。我……”木清瑶下意识的脱口,然而说着又再度咬住了嘴唇,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忽然凝视孟楚衍,雪亮的光游走于瞳仁之中,“孟大哥,其实根本无关我年纪对不对,而是从始至终你一直把我当作你师妹的替身,你觉得亏欠她,所以才一直对我那么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