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乎青龙飞出那一个敞开的圆形出口的同时,整座墓茔山的顶部塌陷了下去。那一座巍峨至高的墓茔山就那样骤然从顶部开始倾塌凹陷,像是被拦腰削平一般,居然直接矮了半截高度。
一个环绕着墓茔山的七彩斑斓的光环,缓缓升起,在脱离了墓茔山后不断向着那无穷尽高处径直而上。
“那光环……”龙目中有些惊讶,“没想到七贤者最后竟逆用了阵法。”
“逆用……阵法……?”白葭眼神晦暗无光,心事重重的想着什么,呆愣的望着高处那一股不断向上飞升,已变得隐约可见的七彩光环,下意识的呢喃般重复了一遍。
“他们没有重置这个世界,只是想要永久关闭归墟和现世的通道。”
白葭有些心不在焉,着实慢了一拍后才反应过来,她讷讷的脱口而出,“这么说,我们还能作为自己存在着。”
说完,白葭一愣,陷入了一种失魂落魄中。须臾之后,她的嘴巴忽的一瘪。那一刻,汹涌的泪水滂沱涌出,白葭死死捂住嘴巴,埋下头去,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南淮池的金眸忽的黯淡了一下,那灵动摇曳的龙须在那一刻有些不支的垂落下来。“所以,我们一定要赶在通道关闭前出去。”
一阵凌厉的龙鸣声夹杂着呜咽哭声,伴随着海腥味的红色雨水,一条青色的巨龙腾飞过一片湛黑汪洋之中的归墟,在海面上留下一道一晃而过的细长影子。
第117章 (完)
无妄海中滔天翻涌的浪潮骤然平息下来,那只幽暗凝视穹宇的巨大黑洞中忽然发出一声破空的尖利呼啸,湛黑的漩涡内陡然有数道裂缝般的闪电在其中若隐若现。随着闪电的愈发密集和愈发狂烈的嘶吼声,九唳鬼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迅疾闭合。
在天日展露,云层渐散的时候,白昼终于重回了这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烟雾一般的白茫茫水气,两道缤纷斑斓的虹桥在这氤氲迷蒙中架起,预示着初晴后的万物蓬勃,也预示着这片大地将重归平静,再度获得新生。
剧烈的地震,山石崩裂,熔岩喷发,一切的崩毁皆以S市为重灾中心向四周边缘城市波及扩散。
在这一场巨大灾难中劫后余生的人们直至多年后成为耄年老者,依旧无法忘记从晦暗的大地中翩然开出的那朵擎天的七彩莲花。那一个如真似幻的莲花影像如一团烟气闪散即逝,尽管没人能够确信它的真实性,但终究是和这场惨绝人寰的灾难一样被深刻烙印在了人们心底。
叶阑声在大地上仰头,那崭新明亮的日光刺得他眼眶酸痒。天际澄明,万里无云。他的心却一分分凉下去,眼眸泛起一层迷蒙雾气。
“阿叶!”一声遥远的唤声伴随着细风从天穹中隐约却真切的传来,使得叶阑声全身一震。他惊喜交加的猛然转头,急切的向着天际往复逡巡,寻找那个声音的主人。忽地,他目光一顿,只见穹宇尽头那一片雾气般稀薄的云中闪过一道细长的影子。
一声龙啸声破天响起,紧接着只见一条钻入云霄的青龙像一道凌厉的闪电向着大地猛然俯冲下来。
叶阑声一眨不眨的盯着天际的龙影。待得巨龙落得近了些,他看清了龙背上的那个白色身影,眉目一松,眼中霎时间一片狂喜。
低伏在龙背上的白葭紧紧攀住龙角,自高处向下遥遥远望着叶阑声,逆行的疾风猛烈拍打上她的脸面,她却执拗的不肯闭眼,任凭狂风割面蒙眼,长发在逆风中向后扯掠,不管不顾的在逆风中不断的张口大喊。
“阿叶——”白葭感到自己眼眶温热。
叶阑声目不转睛的凝望着那个女孩自天空而来,仿佛一瞬间天地之间只有她一般,朝着青龙落地的方向疾步迎上去。就在青龙离地还有一段距离时,他看到白葭不知怎的脸色一变,神情忽然变得悲戚哀伤起来,她俯首对着那青龙说了句什么,伸手摸了摸龙首。
“阿叶,接住我!”
叶阑声只听空中的白葭忽然朝底下高声叫道,而后居然松开了手,从高空的龙背上一跃而下。
这一猝不及防的变故,让叶阑声心中一惊,不由面色大变,慌忙掠身而去,伸手去接白葭。
那是一个漫长而惊险的过程,叶阑声只觉胸腔中“砰砰——”的猛烈撞击。直到那个从天空落下的女孩重重落入自己臂弯,下落的惯性重量使他的双臂“咔嚓”两声双双脱臼,他也没有察觉丝毫疼痛。那个时刻,怀里的这个他几乎是失而复得的女孩已经是他全部的世界。
青龙在天际盘旋卷起狂风走石,随着“吼——”一声悠扬低回的龙吟而过,向着灵轩寺坠落。
白葭湿润着眼眶,哀戚的看着青龙消失无踪的方向,无声呢喃,“再见了,南淮池。”
“他的样子…”叶阑声蹙眉,抿白了唇色。方才那一眼,他分明瞥见焦黑翻绽的龙尾鳞下渗出的大片殷红,他垂眸,只见手背上是一片方才从空中落溅的水渍——殷红浓稠带着浓烈的海腥味。
“是他帮我们挡下了祈一的那道雷霆万钧……而他这样拼了命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去见龙澄心最后一面。”白葭咬住嘴唇,用力拧起眉心,想着什么,失魂落寞。
叶阑声看着忽然安静下来后,一副空白表情的白葭,顿时明白了什么。他眼神黯下去,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白葭忽然从静止里动了一下,她转过头,用力抓住叶阑声的衣袖,声音哽咽。“阿叶,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那一声对不起像是打开了她的某个开关,白葭头埋得很低,不停的摇头,一个劲的道歉,“他死了……我没能把他带回来……李良歧他……”
“……对不起……阿叶……我没有把他带回来……”她的声音细小,听上去却钻心的疼。
叶阑声眼中有冰面迸裂的疼痛,他一声不吭的把白葭揽进怀中,竭力抬起脱臼的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白葭的头发。
那个瞬间,在叶阑声颤抖怀抱里的白葭感受到了他那抑制不住的哀恸悲切,心心中情绪翻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就在白葭像个纯粹的孩子般伤心不已的时候,周围的光线倏忽暗淡了下来。叶阑声的手一顿,抬眼望向骤然阴沉下来的天空,一滴雨丝飘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冰凉而痛彻心扉。
天空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瞬间变成了瓢泼。
在这地心的某处,此刻定然也有一个少女在撕心裂肺的哭泣。
猛烈汹涌的雨声很快便湮灭了白葭的哭声,而白葭在那场嚎啕大哭中,她感到自己身体中那一缕温暖而柔和的东西渐渐剥离流逝了。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白葭像是要哭尽毕生眼泪一般,哭得愈发悲痛起来。
那场瓢泼大雨足足下了七天,冰冷刺骨,就在即将积水成灾前,雨停了。而那场雨后正式降了温度,入秋后一切都开始变的萧条起来。
秋分的时候,白葭和叶阑声去了S市的博物馆。馆中陈列展示着许多客尔伽最新出土的古文物,而其中就有叶阑声那把一直下落不明的倾宵剑。
从博物馆出来后,叶阑声沉默了许久。
白葭自然知道那把倾宵剑对叶阑声来说很重要,是很久远以前他那个叫微生酒的姐姐留下的东西,白葭什么都没有说,假装没有察觉到他的沉默。
那一天下午,他们又去了灵轩寺。
白葭甫一进寺门,就被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的老人给叫住了。
这个老人便是白葭在地铁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耿爷,也是这灵轩寺的守寺人。耿爷那次因所见之事被众人质疑,百口莫辩之时得到白葭的肯定确认,因而对她的印象异常深刻。自她踏入寺,老人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认了出来。
耿爷像是见到暌违经久的旧友一般难以抑制激动,拉着白葭又讲述了一些他的奇异见闻,诸如七日滂沱大雨间不断从锁龙井底下传出的女人哭声等等。
白葭耐心的听着,等到东拉西扯的安抚耿爷情绪,和他闲聊一阵后终于得以脱身,却发现叶阑声已不在原地。她想了想,径自沿着寺后的濯吾河走,果真在一处河岸边看到了默立的叶阑声。
走得近了,刚想出声唤他,忽见叶阑声手臂一抬,把手中一物抛掷入濯吾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