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一漆黑的眼珠转了过来，冷睨着白葭，似乎从她那里进一步证实了人类的愚昧无知。
“这世界有一种亘古之力的存在，那种力主宰平衡，超越虚无。然而，尽管这种力绝对，却从不轻易主动的进行运转规律的干涉。可，你们一步步来此，也绝非不确定的偶然所致。”
“命理树，是由诞生于世界核心的至高诸天于数千万年前同化天地后，留下的身体聚合所成。如你们所见，这树上垂结而下的一个个胎儿形状的果实，便是这归墟百万灵众的本质来源。只是，命理树于某一日出现了枯竭之势，由此致使归墟灵众开始不断减少。”
叶阑声唇角一颤，“所以……归墟才会接纳那些‘新众’。”
祈一默认。他微微侧首，去看那一个高坐上无声无息的黑袍少女，“无论是那些灵众的诞生还是归墟的存在，命理树供给了整个归墟。阴主为此，自愿成为命理树的养分，然而千万年之后，开始衰竭的阴主变得无法继续提供养分。为了不让世界毁灭，她需要寻找一个能够替代自己的养分供给源头。”
“而那个供给源头就是——太昭。”李良歧低声道，眼神闪烁不定。
一切都串起来了，这下他终于全都明白了——这一切居然是阴主想要维持这个世界，使得太昭觉醒而布置的一个局，而他们自己选择一步步踏了进去。
原来，他们谁都曾觉得自己能够赢，可结果却是谁都输了。
偌大的石室安静了下来，那是一种近乎贫瘠的荒凉寂静。有什么悄然沉寂下去，死不复生。
虚空高台上的那个黑衣少年讲述至今都不为所动，冷静自持，那一种漠然坚固到令人恐惧。然而，更让叶阑声惊恐的是，他对祈一身份的那个隐隐猜测，“你是谁？即便是虚弱的太昭，完全压制祇也需要极为强大的力量，你到底是谁……”
祈一转过脸来，冷冷的垂着眼眸，以一种冰冷肃杀的眼神看着底下的三人，忽然道。
“至高诸天并非一个单一个体而是这天地的一股集合体。而我，曾是至高诸天的一部分，是诸天像糟粕一样摒弃下来的一点意识。”
居然真的是祇。即便已经有了猜测，得到证实的叶阑声心中依旧狠狠一沉。在那种浮沉中，他下意识的去看李良歧。然而不知为何，李良歧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安静的凝望着虚空的中的黑衣少年。
“原本应消失于虚无之中，但游离极渊时意外得到了阴主的血泪，又融合了其它游离生魂从而得到了身体后诞生的精神体。”那个曾为至高诸天的少年如此道。
石室中变得很静。
金色的光源源不断的被输送进那金球的生命中，命理树散发的能量像是飘散弥漫的花香充斥在石室之内。在这样一个柔和温暖的空间里，叶阑声却感到了一股凉意，像石壁上慢慢渗沿的阴冷水渍，一寸寸涌上了心间。
第109章
“咚咚咚……”敲击声滞闷却沉重如击鼓，接连不断的响起，一声声的垂落在众人的心间，使人心慌意乱。
祈一顿了一下，看向奋力敲击着尖锥屏壁的太昭。只见他阴沉着脸，一双银亮的眼眸直直瞪视而来，额间那点星翳垂滴下一道深刻的殷红，他全然浑然不觉，只是口中不断重复说着什么。
“你不信？”祈一注视着那个情感炽烈的少年神祇，沉吟了一下，漠然的脸上似乎有种类似于不解的情绪一闪而逝。
“她为了不让这个世界毁灭，能牺牲自己，当然也能牺牲自己的弟弟。别忘了，千万年前她就是如此做的。作为神祇，只有这一点，她合格了。”
一声短促沉闷的“咚”，那敲击声停止了。
太昭沿着屏壁一下滑了下去，他的双手握拳紧紧的贴按在屏壁之上，半匍匐的低头跌坐在地，削瘦的身形怕冷似的有一层寒噤。
亮白如昼，单一纯白的巨大石室内，猝不及防的陷入一种无声。而那种无声里有一种疾速濒升至极点，随时都要倾洪爆发的压力和恐惧，如针如芒，若冰若火的折磨着石室中的人。
白葭在这样逼仄的气氛中，整个人却一反常态的沉静下来，她握紧了手中的龙骨和掩日剑鞘，坚定而平静的眼睛微微有着雾气，像一面磨砂的玻璃。
“如今你们已知晓所有。对人类来说，应该已无任何所谓的“遗憾”。把你们从这里抹消后，我便替她实现愿望——让太昭成为命理树的养分。”
祈一冷冰冰的说道，像是一具执行任务的机械。
“散开！”李良歧低声飞快的说了句，随即身形一闪，向着一侧飞掠而去。
叶阑声反应极快，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白葭，集中在一处易受靶。我们各自分开，你务必自己小心。”
祈一的指尖拈着一团不灭不动的黑火，垂落而看的漆黑眼眸有着万古不化的冰原般的凌厉冷漠。他对下面倏忽蹿分而开的人影，无动于衷，没有立即动作。在他看来，这些人无论做出何种举动，无异都是不值一提的垂死挣扎。
三人分据三个方位，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全身紧绷戒备，屏息凝视祈一。
祈一缓缓抬起视线，眼神却是望向石室入口，嘴唇开闭间，口中不知念了句什么。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枝叶摩擦声。
白葭听着这一片簌簌声，感到一种类似于密集的爬虫触角擦过地面的阴冷。
“哗——”
巨大声响后，只见原本应盘踞在石室外的那些巨大白树枝像一众猛兽朝里狂暴的攀蹿而来。
那一刹那，交缠扭结的树枝铺天盖地，犹如一片白色洪水的汹涌倾泻，又如同无数扭动的藤蔓触手争先恐后的从入口处疯狂蔓生舒展，毫无缝隙的严密堵死了那一个巨大的入口，而每一根雪白的枝梢处都尖利如刃，顶端细如针尖。
一时间，交错混乱的树枝像搜寻着什么猎物，在石室内四处蔓生蹿延，猛然袭向三人。
白葭一边竭力闪躲四面八方的树枝，一边用龙骨斩断宠爱她刺来的尖利树梢。然而，她发现，即便那树梢被齐齐截断，下一瞬，齐平的接口便会再度生长出更为锐利的尖刺。
这种无限循环的重生岂不是没完没了？况且，这些树枝的数量又是如此众多。
她看了眼像是白色海草一般游走于石室内的树枝，以及那一个即便被堵塞的毫无空隙，却依旧有细小的树枝源源不断的钻进来的入口。
就在这一分神间，眼角余光骤然瞥见一条尖利的树梢迎面而来。白葭猛然一惊，下意识一个侧身，反手间堪堪贴着肩侧斩断了身侧的一条树枝，从而惊险的躲掉了那只擦过鼻尖的尖梢。
“嚓——”身后传来沉重而清晰的碎落声，那一条被她侥幸躲过的雪白树枝居然深深的扎入了她背后的一面雪白石壁。
白葭看得一眼，脸色瞬间比这些蔓伸的树枝还要煞白。她咬住嘴唇，疯狂挥舞龙骨，手指微微痉挛可却丝毫不敢停，以削断抵挡从四下蹿来的树枝。
然而，树枝的攻击如剑如雨，她终是躲不过一击。只听得“呲——”的一声，她一个不慎间，肋下被一支尖利的树梢狠狠擦过，布料翻绽间，瞬间渗出殷红。
她脸颊一抽，顾不得疼痛，牙关一紧，看也不看，反手刺下龙骨，尖利的树枝扭动了一下，渗出金色的汁液，游走的速度略微停滞下来，白葭趁此连连后退。可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回身刹那，一条白色的尖利树枝斜里蹿出，直刺向着她的背心。
就在那枝梢的尖刺直抵背心的危急之刻，一道黑色的细影破空而来，“嚓”的一声，一下斩落了那根树梢。
白葭耳尖一动，瞬的转身。在见得落在脚尖分寸之前的那只残断的尖利枝梢后，顿时明白了什么，她不由深深抽了口冷气，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阿叶。”白葭下意识的靠近叶阑声。
“白葭，当心，退后。”叶阑声强忍住身上的剧痛，召回掩日剑，推了把白葭，把她护在自己身后。
叶阑声的脊背并不宽，在黑色的衣服下显得单薄而狭窄。然而，白葭却在这混乱之中，感受到了一份心安。白葭看着那一个提剑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下一动，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