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一张哭丧脸……原来这么抠门。”李问真咧嘴笑了起来,露出的一排白牙缝隙中渗透着殷红的血迹,是那么凸显分明。
白葭看着那一道道栅栏似的‘红缝隙’,生怕栅栏开启之后关不住什么。她抿紧了唇,没有像以前一样再不依不饶的呛声。
她看到李问真眼眸中璀璨生辉,只见他对着自己又笑了笑,不知怎的此刻他这个时候似乎特别爱笑。白葭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些什么,也一点都笑不出来。
没了舌头的行尸很快放弃了追逐那一小摊血液,但由于血气引发了它们更大的疯狂。
“嗬——嗬——”阴冷诡异的声音之后,它们腐烂的脸朝向了白葭和李问真,摇晃而敏捷的直冲过来。
白葭一惊,当即起身一步踏在李问真之前,浑身绷紧的半侧立,龙骨横在身前作防御姿势。
行尸转瞬便及至白葭身前一尺之距,她翻转手腕灵活的狠狠刺下,然而就在龙骨划出白色的“飞镰”同时,数道金光‘噗——’的一声从几具行尸背心贯穿而出。
“嘶——”一具被钉住的行尸被龙骨拦腰折断。白葭抬眼,从散落成尸块的行尸身后看到了手持金弓的阿瑛。
两人相距不远不近,阿瑛也看到了白葭,她放下射日弓,向着虚空伸手,尸块中的金箭便倏忽飞掠而回,手持射日弓箭的她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白葭与阿瑛静静相望,她看着那个一脸漠然,不苟言笑的紫色身影,不解的皱眉——她为何会一而再的救自己。
“你们没事吧?”就在白葭愣神的刹那,叶阑声焦虑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才那一刻让叶阑声一下慌了神,甚至忽略了背后的一道绳索,一连捱过两道攻击后,他才如愿以偿的赶了过来。叶阑声快速的打量了白葭一眼,而后转眼去看李问真。
只见他霜鬓雪发,脸颊却晕红得近乎诡异。李问真在他的视线中微微眯笑起了眼睛,挤出一片曲折的鱼尾纹,但他的眼睛却充满了毋庸置疑的少年意气,似乎有点挑衅有点惺惺相惜。
叶阑声一怔,他在这双眼睛中似乎看到了某种和自己相同的东西,那种东西快速而清晰的生长起来。
白葭白着脸摇头,她提着一口气,以一种带着隐约的希冀和疼痛的恐惧看向叶阑声,“我没事,但李问真他情况很不好。”
“我哪里不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李问真嚷了一句。他弯着腰站起来,瞟了眼一下回头的白葭,似乎为了证明什么,挺直了脊背,“好着呢。”
他的声音褪去了那层灰蒙蒙的沙哑,尽管有些低沉但恢复了原先的声线。而站起来的他看上去似乎没须臾前那么衰老了,苍白的脸孔一时也竟然有了红润的光泽,眼神有光熠熠,他还是那个会揶揄白葭的少年。
“你、可你刚才……”白葭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提着的那口气散了,她不清不楚的磕巴说着,眼睛向着司星仪定定看去。只见黑色的鹊柄勺中不知何时又注满了深色的液体,透出几近发黑的红。
“这怎么又满了?”白葭低呼,心中霎时有一种奇怪的惶惶不安,她盯着李问真的眼睛,紧追不舍的问,“李问真,你到底怎么了?”
李问真一瞬间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要反驳,然而脸上那一种刚顺着细纹渗出的揶揄笑容在白葭的凝视中不由有些不自然起来,他翻了个白眼,耍赖似的耸了耸肩,“你看不出来吗?我就是虚弱,这满地的打行尸碎骷髅,搁谁身上不觉得累啊?”
叶阑声留意到李问真说这话的时候悄然别开了视线,眼神不经意间却与他触碰在一起,李问真忽然笑了一笑,那是一种被看穿的无奈和恳求保密的暗示。
就在刚刚,叶阑声把李问真那一瞬间枯木逢春的变化一点一滴的看在眼中,而现在,就在这无声的目光中,他们默契的达成了一个短暂的秘密共识。
白葭被李问真这么一说,隐隐直觉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
“先别问了,我们现在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就在白葭一脸欲言又止的盯住李问真,胸口一鼓,似是再度要开口的时候,叶阑声打断了她。
“在这归墟尽头除了死者和灵众,会限制归墟以外的其他力量,我们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持久战,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便越难以脱身。”
正说着,叶阑声的眼角猛地一挑,只见他身形微动,瞬间横过掩日剑,随着叮的一声抵住了侧面一条突袭的绛紫绳索。
白葭这才意识到三人所在之处居然有须臾全然不受攻击,眼角掠过一道光影,白葭转眼,目光所及处是宛若灵动游龙一般在行尸和骷髅之间飞驰往复的数道金箭。
叶阑声脚下一用力,手臂往前一送,以剑隔挡开了那道绳索。借着那空隙,叶阑声对身后的白葭急声道,“此地不宜再留,快走。”
那道绳索不知怎的颜色在一众紫白中较深亮,此刻它在半空中像是抵住了什么似的陡然顿住,绛紫的梢端尖利如针,倏忽再度返还刺下。
叶阑声眼神一缩,手腕登时向上一挑,毫不迟疑的朝之迎击。“叮叮——”的激鸣之声顿时不绝于耳,竟是转瞬十数招,依旧僵持而不得摆脱。他的眼睛朝着生死道后看去,只见三个白衣灵众并排捻诀,居然一齐注入灵力,联合操纵着这道绳索。
白葭蹙眉——眼下确实不是执着于解惑的时刻。她咽下心中的疑问,果断的转身,顿了一下,不放心的伸手搀扶住李问真。
“我能走。”李问真像个顽固的老头一样两眼一瞪白葭,眉毛挑起。他虽没好气的拒绝却也没拂去白葭的胳膊。
白葭根本不看李问真,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也不知是撑扶着他还是倚靠着他。她紧抿着嘴唇,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把头顶的发际留给李问真,像怕自己后悔似的,无声而快速的向着莲阶去。
第89章
生死道上一片混乱,晃动的人影间不时回旋穿梭着璀璨的金光。
无湮盘膝坐在船头,托着下巴仰头看着,等了好一会的她渐渐失去了耐心,她撅起的嘴巴几乎可以碰到鼻尖。托着下巴的手指一个劲的敲点着下颌,“他们怎么还不下来?感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好,我们是不是应该上去帮帮他们?”
她每说一个字,因为嘴巴的开阖,搁托在掌心的整个脑袋便是一上一下的耸动颠簸。
“不,已经不能让你们牵扯更深了。”一个细细的女声坚定的否决。
“哦。这样啊。”
无湮似乎也并不在意一般拉长声音垂着语调应了一句,想了想,用力揉捏了几下另一只手里的鞭子。
在重归于寂静等待间,她转过眼,瞧着黑舟之上的连翘指尖一滴又一滴的血珠里渗出一朵朵殷红的莲火,忽然眨了眨眼,目光落向她苍白的面孔上,“连翘,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女孩?”
无湮盯着连翘,伸手指了指生死道上的白葭。“我发现你从一开始便总是在朝她看。”
连翘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没有应答。无湮瞧了她须臾,等不到回答,便也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两根眉毛无谓的挑了挑。就在她刚转头时,听到连翘忽然飞快的说了一句。
“她是我曾经恨过的一个人。”
无湮似乎没听见又似乎没听清,她脱口‘啊’了一声,一下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才把表情消化掉。她看着连翘,也不知想着什么,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起来。
“嗒、答——”
随着轻细清脆的短促两声,无湮感到舟身深深浅浅的动了一下。她转过眼,只见有两人落到了舟上,也向她抬脸看来,无湮迅速的打量了下两人。
裹在黑袍下的是一个持剑的中年剑客,有着青的色胡渣,眼上一道殷红的刀疤,和沧桑的和凌乱的鬓发,一侧肩膀则空落落的瘪下去。他身后有一个妍丽的白衣少女,五官精致姣美更是有着一双奇特的湛碧眼眸。两人间有着一种微妙而滞重的气氛和距离,彼此不言不语。
这两人即是孟楚衍和叶滕玉。
无湮顺着两人的视线看去,只见莲阶之上又有人下来。她吸了吸鼻子,鼻梁上皱出几条细纹。
起先下来的是一个青衣少年,但若说少年却也不十分准确,因为他有着一头白发,皮肤松弛而布满皱纹,就像一个还没完全长开便已急急老去的少年,面容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