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随着几声清脆的连续爆裂声,那只金箭‘当啷’一下落地。
“你没事吧?”
白葭正盯着地上那一只金箭,闻声抬眼,见叶滕玉不知何时就在自己身侧,脸色虚弱,看向自己的湛碧眼眸间有清晰可见的担忧。而她双臂在身前横竖交叉成十字形,举在额前的拇指和中指捻做一朵兰花,指尖此刻有一小撮隐隐透着青白的光团。白葭顿时明白过来什么,感激的摇了摇头。
叶滕玉没有说话,松了口气的似的目光转向另一处,她不再看白葭,口中翕合有声不知念了句什么,拈着光团朝前一指,那枚青光直飞出去。
白葭随着叶滕玉的目光看去,只见孟楚衍立在生死道边上,面色痛苦,五官拧结,冷汗淋漓。他僵硬前伸的右手臂被一道青雾包裹住,全身更是如五花大绑一般紧缠着紫白相间的绳索,它们像是血脉一般不断流动着柔和的光泽。
随着那一枚青光没入手臂上的雾气,那缠绕至全身的绳索像是受惊的蛇般一下子游动起来,吸收了地祇灵气的绳索逆了流向,倏忽一松径直掉落在地。
孟楚衍终于得了自由,然而双腿一软,“咚”的一声单膝跪在地上,他以掩日剑半支起身体,不住干咳的同时浑身不受控制的抖得如同筛子一般。适才那绳索不断绞紧,几乎把他全身寸寸撕裂,更是不断摄取去他全身的魂力。要不是有掩日剑在手维持稳固他的魂魄,以那般魂力流失的速度,或许他早已魂飞魄散。
叶滕玉眼见孟楚衍化险为夷,捻灭了指尖再度燃起的一枚青光。刚想动身过去,几道黑影身形晃荡却极为迅速的飞奔而来。她眉心拧起,湛碧的眼眸间有些烦躁,抬手间掌心一挥,只见一道青白的雾气如同藤蔓长鞭甩向一旁,那几道欲袭的黑影猝不及防的被扫入黑河底下。
白葭趁此空档,迅速来到孟楚衍身侧,握紧龙骨,眼神警惕的进行防御,抬眼四下扫视。
只见不远处被牵制住的叶阑声和李问真奋力拼杀,正向着这边赶来。而那黑压压一片的密集晃动黑白影子间,有一道凌厉而杀伤力巨大的金光倏忽穿梭,每一箭都例不虚发,一并射裂了众多行尸和骷髅,所过之处辟出一道空处,而归墟灵众亦是对那金箭甚是忌惮。
那一只箭不长,金光熠熠,有着同样璀璨夺目的如刃翎羽,在激射而出时箭尾的翎羽飞速旋转,几乎割裂空气,从而使得箭势更为凌厉。
白葭看向箭射出的方向,只见那一道空出的生死道后有一个紫色的身影,那人身姿曼妙,姣好的面容上却冷若冰霜,白葭认出那是阿瑛。
此刻,她把再度把一只金箭搭上一把足有半人高度的金弓。那把弓就是射日弓,那箭是太昭觉醒那一日骤然射出的那一箭,也是方才危机时刻救助自己的那一箭,然而,它们更是数百年前琼盏用来射杀李良歧的弓和箭。
阿瑛在金光中的身姿飒爽,强烈的画面一瞬间涌上了脑海。前尘往事,物是人非,白葭的心神一下被那股翻涌的情绪所攫取住,一时间心绪难平。
孟楚衍瞳孔涣散,恐惧从毛孔以冷汗的形式散发出来,方才那种强烈而鲜活的濒死感觉是如此真实。在全身渐渐回复气力的同时,一个清朗明脆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
“你就是孟楚衍?”
叶滕玉看住一脸错愣着抬头孟楚衍,眉梢微动,似乎被垂在脸上未干的泪痕弄得有些发痒,她一个抬手用袖子狠狠的抹了把脸,垂眸看他。
孟楚衍的视线从那双湛碧晶莹的眼眸落到叶滕玉手中握着的那把真刚剑,眼底一阵波动。
“这把剑是你的吧。”叶滕玉冷着脸,把手中的真刚剑向孟楚衍递去,“给你补残剑的人让我把剑转交给你时顺便捎句话给你,她说——各自安好,好自珍重。”
雪亮的剑刃上映出孟楚衍闪烁复杂的眼神,左眼殷红蜿蜒的伤疤和剑刃上那道裂痕纵横交错在一起。他青白干涸的嘴唇微微一抖,一瞬间似乎有什么话就要冲口而出却又被生生憋了回去。
顿了一下,孟楚衍慢慢向前伸手接过那一把真刚剑,脸色悲伤而犹豫。剑柄斑驳的纹路搁在手心,那一瞬间和掌心厚厚的一层茧有一种微妙的契合。
“她还好么?”孟楚衍盯着真刚剑上经久的干涸血渍,终于问道。
叶滕玉看着面前这个潦破沧桑的青年剑客,语气毫不留情,“她因数百年前逆天行事而受罚于族内,数百年来在灵池边上的石崖日夜受暴雨浇筑,天雷劈击,鹫鹰啄食的刑罚。”
“什么?”孟楚衍大惊,握剑的手一抖,撑着掩日剑挣扎着起身,“那个石崖在什么地方我……”
“她不想再见你。”叶滕玉知道孟楚衍要说什么,当即一口断了他的想法,重复了一遍,“她说了,望你好自珍重。”
孟楚衍吸了口气,整个人一晃,被身后的白葭一把扶住。那一刻,耳边归墟尽头那纷乱的金属相击,以及沸腾的人声一下子都远去了。
“孟大侠……孟大侠,咦?焖大虾?哈哈哈……那我以后就叫你焖大虾好了……”坐在枝丫上的青衣少女想到什么,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摇头晃脑的念叨着,似乎觉得煞是有趣,在枝丫悠哉晃荡着两条腿。
那是孟楚衍第一次见到木清瑶,见到那个像只猴子一样闹腾,像麻雀一样叽喳的少女。
第86章
那一瞬间的沉默里,叶滕玉垂敛下眼皮,不去看孟楚衍,极力咬住嘴角。
她并非不可理喻的人,但当时若非孟楚衍横插一手,也许她就来得及救回黄煌。虽然她明白那个可能微乎其微,但毕竟连那可能的机会都被他阻碍剥夺了,为此她忍不住对他有着深刻而难以介怀心结,藏不住心思的她不免也没有好脸色。况且,她也不曾说谎话去故意折磨为难孟楚衍。
地祇们都是通过灵池的血来传承的,强出灵衣的她当时血脉未全,虚弱不堪,是那个被啄食得遍体鲜血,衣衫褴褛,浑身湿漉漉的白发老人跛着脚一点一点把她拖去了石崖洞中,而后以其自身血为她调息照顾,这才得以勉强完成化生。
那个老人便是地祇灵族通晓一切的族姥姥,木清瑶。据说她曾是族中古往今来灵力最出众一人,甚至据说足以影响缔结羁绊的人类的命运。而在传授她灵族之外的一切相关知识后,老人早有预料似的把那把修复了的真刚剑交托给了她。
那个老人悲戚而寂寥的神情中带着一抹坚定,一双湛碧的眼睛如同深海明珠晶莹有光,颤巍巍的走到石崖的刑台之上,坦然的张开双臂接受日日例行的刑罚。
是的,即使受此等难以忍受的残忍酷刑,她亦不曾动摇后悔分毫。
叶滕玉看到孟楚衍此刻这怅然若失,备受打击的神情,心中为他至今未曾忘却族姥姥半分而动容,可是一想到又是他害的自己失去黄煌。心中矛盾翻腾间,她用力咬住嘴唇,绷紧了脸。
白葭一时未明白两人有何溯回渊源,然而她是相当敏锐的一个人,听着两人的对话,再看孟楚衍手中那把带有裂痕的剑,顿时只觉得这剑很是眼熟。她思索了一下,眸光一动,惊诧的看向叶滕玉。
——不会错,他们像打哑谜一般说的那个人,就是木清瑶。小瑶确实还活着!还为孟楚衍修复了这把真刚剑!
想起最后见到木清瑶时,那副瘦骨嶙峋,苍老不已的样子和那沧桑颓力的眼神,白葭心中钝痛难受起来。她死死抿紧唇,没有说话。
“白葭——”
就在这时,生死道的左右不约而同的传来一个呼声。
白葭闻声转头,只见叶阑声越过一众亡灵军团从生死道的左边向疾走而来。而右边则是白着一张脸的李问真,他手指急动,一边操纵着那一面血网缠住数条紫白的绳索,一边向她飞奔过来。
在两人来到近前,白葭忙不迭的迎上去,左右来回打量两人,急急问道,“你们没事吧?”
叶阑声和李问真互相对视一眼,只觉得眼前的白葭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阿叶,你受伤了?”白葭注意到叶阑声手臂上被抓破的一道口子,一下抓住他的手臂,脱口惊呼。
白葭的称呼是那样的熟悉和亲昵,叶阑声听到这久违的称呼,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白葭,你……叫我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