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辨意味的话让白葭心中不禁一跳,抵在舌尖的声音有些紧张。“……我不明白。”
黑暗中那一个无悲无喜,没有情感的声音仿佛就等着白葭的问出这句话,只听得那声音娓娓道来。
“还记得你曾经所做的那些梦么?它们是另一个时空正在发生的事。仔细回想下,你所做的梦和你如今亲眼看到的是否有何处存在出入?”
白葭顿了一下,蹙眉想了想,脑中闪过什么,点头的同时朝着黑暗一下抬起脸,“有!是那棵树。我之前看到的阿叶、阿叶……被钉死的那棵树是奇异的红色,但一开始在我的梦里是自然的绿色。”
“那就是了,每一个时空都在发生相同的事情但却有些许的偏差。而若是那个偏差被无限放大,那么原来的结局也许可以被改变。”
白葭心中一动,朝着黑暗的四周,脱口问道,“那我改变结局了么?是不是在某一个时空里,阿叶就不会成为提灯者,李良歧也不会叛天,这一切都将不会发生?”
“不,我不知道。”那个声音说着一件遗憾的事情,但却依旧剥离了任何的情感,冷静的仿若机械。“我说的是也许,我不知道出现偏差后结局是会被这个世界自行修正,还是衍生出一个全新的结局。就如同你所在的世界里,原本的那个‘李良歧’,他没能打开幻虚樊笼,也早已死在了诛狱底下。”
白葭怔怔的听着,她极力在脑海中思索并理解着这个声音所传递的信息,然而这样晦涩难懂的话语使得她脑袋一片混沌。
“还有你,白葭。你也是这个世界的偏差。”那一个声音在沉默的黑暗中忽然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还有你到底是谁?”白葭脸色一白,目光慢慢凝聚而起,这茫茫的巨大黑暗中没有任何的参照物存在,她的目光却遥遥看向黑暗深处,仿佛看到了什么有形质的东西。
“白葭,你很快便会知道我是谁。”那一个轻缓的声音渐渐低回了下去,那一个模糊的尾音像隔着遥远的时空传递而来,微微震动空气,最终如一缕烟消弭散尽。
“什么意思?”这样足够意味深长的回答让白葭一下疑虑丛生,警惕焦灼起来。
她向着黑暗问话,然而等了一会,黑暗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而那一个声音再也没有响起。“喂!你先别走,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目的。喂……你还在么?”
没有声音回答她,黑暗犹如一只巨大眼睛从四面八方静静窥伺着她。
白葭陷入了黑漆漆的茫然之中,四下里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触手向她伸展而来,心底的情感渐渐的犹如涨潮而起的浪涛激烈汹涌起来。
这天地,这规律,这因果,这轮回,这命运,早已注定。人不过蜉蝣蝼蚁,屈服顺从,挣扎反抗,都不过早已注定好的,一切原来都是那冥冥之中的安排,所谓的不甘最后居然全都是可笑的徒劳。
那,人到底算什么?自己的命运却无法掌控,生而为人难道就为了成为一具表演的傀儡,用一生去演绎一场被早已被编排好的剧本?
白葭的眼眸漆黑如同漩涡,她咬紧牙关,就在要被那巨大、纷乱而深刻的情感疯狂吞噬的时候,她的后脖颈一阵钻心的灼痛,宛如被一块烙铁抵贴在肌肤之上。
她的眼神一散,僵直紧绷的身体猛然放松,还不待反手按上后脖颈,那股炙痛便倏忽消失,额间浸渍着冷汗的白葭瞥见黑暗中滑过一道火焰般的艳红光芒。
那一道红光在黑暗中急速游走,最后一个回旋悬空落在了白葭的眼前,幽幽的红光映照出白葭雪白的脸庞。
白葭看清了,那是一朵掌心大小绽放的红色莲花,莲芯处漂浮着一簇幽蓝的火焰,此刻在眼前微微旋转着,发出一股奇异而热烈的光芒。
“这红莲……”白葭疑惑的蹙眉,霎时间想起了那个满身风华的红衫女子。眼前的这朵红莲和沈兮夷指尖曾幻生而出的红莲简直如出一撤。
白葭寻找什么似的朝四下看去,就在她一动的瞬间,红莲忽然红光大盛,在半空急促上下蹿动起来。等到她再度转回视线,那朵红莲闪了闪如同指引一般朝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而去,白葭略一思索,随即跟上了上去。
那一点火星一般的红光在沉默幽深的黑暗中犹如启明星一般摇曳发光。白葭不知走了多久,一个晃神间忽然脚下一空,她整个人猛地失重,急速往下坠落,耳边是摩擦而过的呼啸风声,在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中,白葭绷紧了身体,紧闭起双眼。
这个深渊比白葭下意识揣测的显然要浅得多,须臾,脚下便突然落踩到了实地。耳边尖利的风声也骤然消失,同时有薄薄的亮光透过眼皮,白葭松开了咬紧的牙关,慢慢睁眼。
这是一个四壁乃至头顶脚下均泛着晶莹白光的宽敞山腹。那些光亮若细看,便会发现这山腹中的石壁之内到处都镶嵌着剔透的天然白水晶,璀璨干净犹如晨星熠熠。
那些闪亮的光由水晶的棱面折射而出,在山腹内经过几道折射一齐向着中心汇聚,而在汇聚的白光中心,有一把黑色的剑鞘直直插在众多白色的水晶簇间。
莫非那就是掩日剑的剑鞘?这里难道就是太昭所说的鸦栖山腹?这么说,她已经结束了回溯,从灵虚幻境中回到现世了?
可,她这次是真正的回来了么?
白葭一瞬间闪过各种的揣测,她看着那个黑色的剑鞘却迟疑不决。眼前的是幻象还是真实让她分不清,她不确定此刻自己是真的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还是再一次陷入了另一个灵虚幻境中。
在一片晶莹剔透的闪亮星海中,白葭默立原地,眉心微微皱着,眼中倒映一片璀璨的亮光,思索着什么神情踌躇。
第76章
“噗——”静谧的极寰殿中,盘膝而坐的沈兮夷忽然身子一颤,猛然向前吐出一口鲜血。
扶风?居然是扶风?沈兮夷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替李良歧锻骨塑筋的老人竟是扶风,那个七贤者之首。
她单手撑着地,胸膛剧烈起伏,微微半张着口,微弱却急促的呼吸着,染血的口唇嘴角猩红渗血,眼角那一朵莲花隐隐竟呈现出颓败之势。而就在她的身前,一朵掌心大小的红莲在悠悠的旋转,殷红暗淡的光芒像是奄奄一息的火苗一般挣扎着一闪,顷刻化为灰烬消散。
“咳……”沈兮夷深深垂首,微微缩紧的肩膀一抖,从嘴角溢出一声低低的咳嗽,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咳咳……”
正从殿外踏进来的连翘脸色煞白泛青,隐约透明,听到沈兮夷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猛然一震,惊呼一声,跑进殿内,“沈姐姐!”
连翘小心扶住匍匐在地的沈兮夷的胳膊,轻轻拍着她那因咳嗽而发出颤栗的脊背,试图帮她顺气。沈兮夷此番咳得异常激烈,胸腔嘶鸣的声音清晰的夹杂在咳嗽中,过了好片刻,咳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沈姐姐,你怎么样?”连翘担忧的看着沈兮夷脸颊上病态的晕红,从怀中立即取出一只百草结递给沈兮夷。“吃了这个,补补气。”
沈兮夷咳得一阵虚脱,抓着连翘的胳膊借力支起身子,抬眼看到连翘递过来的那一只湛蓝的细长叶子,怔了一下,抬眼,“连翘,你如何还有百草结?”
那一个包袱里的百草结由她们两人均分而食,早该用尽才对。
看着连翘的脸色隐约青白,甚至比从中有街回来那次更为难看,整个人就如同即将消散的生魂那样单薄而浅淡,沈兮夷收紧了抓着连翘的手指,细长的眼睛闪过一抹叹息,“你是不是没有按量服用?”
“没有。”连翘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唔……”
虚弱的沈兮夷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一把夺过连翘手中的百草结,迅速抬手,塞进了她正要说什么而刚张开的嘴巴。
“沈姐姐?!”连翘一愣,下意识的不敢合嘴,然而唇舌间已经尝到了化开的苦涩草汁味道。
沈兮夷望着一脸惊讶的连翘,虚弱的笑了笑,然而那一个笑容刚舒展,不想连翘眸色一沉,竟是朝自己毫无预兆的猛然倾身过来,沈兮夷猝不及防间只觉得唇间抵上了一种柔软冰凉的触感,接着一股清凉苦涩的草汁便被渡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