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乘澜归(49)

秦莺忙道:“不必,是我要替毒宗和掌天教感谢岳少侠的相助,令昔年的真相得以大白于天下。现教中也已接到我们的传讯,相信不久之后往年的恩怨便能就此解开。”

听闻于此,久澜、久澈和岳梓乘尽皆释然地一笑。这无疑便是理想中最好的结局了。

薛仪澄也含笑走到久澜的面前,看了看她,又回头望了眼岳梓乘,疑惑道:“咦,我现在是该叫澜姐姐呢,还是该叫前辈呢?”

久澜悄悄地白了岳梓乘一眼,回道:“不必管他,你原来怎么叫的,以后还怎么叫。”又关切地问道:“如今你的手到冬日还会长冻疮吗?”

薛仪澄笑着对她摊开手掌,摇了摇头道:“早就不长了呢!”

久澜欣慰地点了下头,继而又如当年一般轻柔地抚摸过她的头发,笑问道:“我还没问过,你怎么也会入了齐云的门下,还成了莼儿的同门?你的母亲还好吗?”

薛仪澄却低垂下眉头,黯然失神道:“后来朝野之争,姐姐和弟弟都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母亲……出家了。”

久澜怔了怔,手也就此停留在她的肩头,忘了放下。

这世事还当真无常,竟是要将愁苦离散再三尝遍。

薛仪澄却忽而叹息一声,抬起嘴角,眼底又闪出动人的光亮:“但没关系,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我和母亲,都会一直等下去,等待和他们重逢的那一天。”

久澜“嗯”了一声,也暗自将自己的祝愿默默地寄予了她。也许她们最后等不到,又也许最后能等到,但等待总是伴随着希望而生的,期间会充满无限的美好与可能。来日方长,未来便可期。

之后她又悄悄地顺着那条傍山的小径去往水滨观烟波渺渺,昔年郁郁葱葱的林荫路,如今也只剩水畔的一团芦苇丛。莲叶还没到冒出水的季节,碧波之上便显得有些冷清了。久澜坐在水边呆望了半晌,没敢惊扰水底的游鱼和滩边的鸥鹭。

约莫一盏茶的时分,便听闻身后有脚步轻响。久澜微微一笑,没有回头,只等着他走到自己的身旁,与自己并肩而坐。

“这里的景色还是令人惊叹。”岳梓乘叹道。

久澜侧过头看他,眉眼含笑,却向他摊开了手掌:“还我。”

岳梓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初是你不要的。”

久澜又抬起了眼眸,对他不经意地眨了眨眼,回道:“可那也是我的东西。”

岳梓乘的目光便由此定格了。

他最喜瞧她流转的眼波,那比任何山川美景都更令他着迷。如此他只能怔了一瞬,继而就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碧桃发簪。

簪上的白色碧桃花也正在斜阳下映出绚烂的五光十色。

久澜缓缓地接过,目光透过温润的花枝望见了那人的影。她笑叹道:“你上次来的时候,可真是绝情。”

岳梓乘将手搭在膝盖上,端详着她笑道:“你不也一样?”

这倒也没说错,他们两个,的确都是多情又绝情的人。昔年不欢而散,一别多年,相见时依然坦荡如初,只是那时的他们还稚拙而冲动,各自固执,各自任性,竟会将抓在手里过的东西再白白地放走。但幸好,光阴荏苒,他们谁都没有走远。

“岳二。”她看向远方,忽然如旧时那般唤他。

岳梓乘的眼睛一亮,连忙又惊又喜地侧过身,“嗯”了一声。

久澜偏过头审视着他,笑道:“你为什么说你叫‘岳楸’呀?”

岳梓乘道:“‘楸’是我原来的名字。我还跟你提过一次,可惜你忘了。”

“啊,你有提过吗?”久澜睁大眼睛,惊疑地问道,“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岳梓乘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低声道:“不知道也正常,知道了才奇怪呢。”

久澜撇了撇嘴放过了这一茬,又问道:“那我们在浅江滩的一年多里,你时常会外出,就是在查案吗?”

岳梓乘坦然道:“是。那个时候我需要联络朝廷,但一个江湖掌门与朝廷来往密切太过惹眼,容易招来非议,联盟中的各派也早就对我心存不满,若再惹得他们猜忌,只会先把齐云派推上风口浪尖。况且彼时我又恰好听说了哪个教里的哪个小宗主决裂出走,还音信全无,我便正好趁着机会把摊子都丢给梓丰,自己另寻个去处了。只是苦了派中的弟子,每当有了新的线索和进展,他们都要来暗中告知与我,然后守在浅江滩附近看顾你的安危;等处理完一阵,我回来等待下一轮的探查结果,他们又得盯着朝廷那边的消息,如此来来回回,还不能漏了行踪和风声。”

久澜恍然道:“难怪有时我会在半夜听见奇怪的动静,原来不全是梦。”说完又兀自笑了笑:“说来我曾还以为进了贼,后来时间一久,又觉得是闹老鼠。原来竟都不是,是有人在暗中做大事呢!”

岳梓乘却叹道:“也是你胆子大,那样都敢一个人在江湖上闯,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亲自跟在你左右盯着你了!”

久澜听闻不觉鼻子一酸,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可那时候我已经不记得你了,你知道的时候,心里就没有……那种感觉吗?”

岳梓乘被问得晃了晃神。那个时候他有过什么感受吗?似乎并不明显,只是觉得有一点点疼,但是很快就不在意了。毕竟在当初浑身颤抖地抱着她,看着她逐渐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心跳和呼吸,并且身子也开始温暖起来时,他就有想过,这次送她回万重崖,以后就不要再相见了。

他早已做好了打算。她那么恨他,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想见他吧?可那又何妨,只要他还念着她,知道她安好,并且已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医者,一株能傲立风雪的红梅,那也足够。若还有别的,那就再默默地为她做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兴许还能成为日后她不再被人看轻的伏笔。

所以后来再见她时,他反倒还有一丝的庆幸。既然已经不记得了,那么往昔的仇怨也都不在了吧?她不会讨厌他,他们也终于能再好好地相处一段时间了吧?

还能看着她在身边,还能再感受到她的气息,真好!

于是他回了神,不禁越发地感激起上苍,拨云见日,终能真正得偿所愿。

“都不重要了,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是吗?”最后他只如此笑答。

夕阳西下,终于也到了告别的时候。

朝廷的人马早已送走,其他各派的人也渐渐散尽了。倒有人还想见见桃铃医仙,再说个感激或道别的话语,但都被久澜一一婉拒了。她早已是这江湖的不归客,红尘浊世,还是少留牵念为妙。

“师兄,如今往事已了,你也真的不打算跟我们回去了吗?”陆梓丰立于岳梓乘的身前,向他再三询问道。

“既然往事已了,自然就更不必回去了。”岳梓乘笑着回复道,“江湖那么大,山高水远,我也还想去看一看。”

说完他的笑眼里就映出了久澜的影子。

这边顾久澈正与久澜惜别道:“师姐,以后有空也回万重崖看看吧,医宗的小辈们都很想念你。”

久澜笑道:“我知道了,你也要多保重。如若有机会的话,也可代我向教主和长老问声好。”

顾久澈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傅仪淳也笑道:“澈哥哥,别忘了答应我的草蚂蚱呀!”

顾久澈忙咳了一声,连声道:“没忘,没忘……”

这时薛仪澄也走上前来,两个女孩并肩笑得神神秘秘。久澜便问道:“你们两个笑什么呢,笑得如此古怪?”

傅仪淳眨了眨眼,笑道:“我们两个发现了一样好东西。”

久澜道:“什么好东西?”

傅仪淳便双手合拢,举在久澜眼前,而后忽然摊开,笑道:“喏,你看!”

久澜向她的掌心瞧去,然而只一刹那,霎时满面笑容便凝滞了一下,而后渐渐由惊转喜,连忙问道:“这是油桐花,你们从哪里找到的?”

薛仪澄道:“我们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棵小树,树下有这么两三朵落花。淳师姐说,这朵花澜姐姐见了一定会喜欢。”

久澜忙点头道:“喜欢,自然会喜欢!”眼角竟也有些不自觉地湿润了。

也许不久之后的某一天,身后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又会落满五月的飞雪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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