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翩翩问道:“秦宗主,她给自己下的什么毒?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秦莺道:“一种发作慢却极烈的毒,应是想要嫁祸于我,但具体是什么用意,我也想不明白。”
武翩翩叹了一声,一面手里把玩着一根木棍在泥地上写写画画,一面兀自道:“她抓了夏姑娘想让岳师兄单独赴约,但似乎又知道他不会一个人来,所以就提前安排了人手盯住我们,等我一离开,就去藏身之地抓了我的弟子,可她应该又不知道,这些弟子却是我选过留给掌门师兄做接应的。这么看来,她是打破了我的计划,但我们也确实打破了她的计划。她确然不知我们会传书让掌门师兄拦住各位掌门,并将此报告给朝廷。”
久澜原本就对今日的事情满是疑问,现下听了这些,虽是明白了稍许,但仍是云里雾里。她忽而问道:“那秦宗主和久澈呢,你们又为何会来?”
顾久澈道:“师姐,你还记得三日前秦宗主将我召回吗?那个时候,庐山派就已经发现自己门下的弟子失踪,径自先来万重崖向掌天教问责了。我们固然什么都没做,而他们也要不到什么人,便只能怀疑其中另有蹊跷。偏在那时,我又接到有药铺发生血案的消息,而且就发生在你们所处的镇上。我和秦宗主都疑心这会与你们相关,便匆忙赶回来,然后就听说你被诡门所擒的事情,而秦宗主也在后院的凶案现场发现了方久榆留给她的字条,要她上琅琊山赴约,否则他就对外揭发掌天教散播七日戕蛊毒的真相。”
“好一出贼喊捉贼!”久澜道。
“我们两桩事情一关联,便将方久榆与诡门的关系,以及诡门要做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们既还有能力拿住江南武林盟的弟子,并血洗医宗的一个据点,那便绝不会只有萧茵和方久榆两个人,而你在他们的手里,只会凶多吉少。因此我们才决议向陆掌门求援,同时按时赴约。至于万重崖那边,我也已经给教主和长老传了书回去,相信他们已然知晓这其中的始末。”秦莺补充道。
“原来如此……”久澜沉吟道。这是一场只能见到血雨腥风,却看不见暗潮汹涌的对弈。所有人都在暗自算计、等待,只为最后的背城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也许萧茵最后的等待,是为了一记绝杀。她把所有人都埋在地下,而后自己再被疑似毒宗的剧毒夺去性命,留给后人想入非非的空间。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也许”,也只能成为“也许”,没有人能知道她真正的算计是什么。她已是一缕残魂,关于她的所有痕迹与未知,都将会随风散去,为尘土所掩埋。
说到底,她还是算错了人心。
“想来她只以为江南武林与掌天教仇深似海,与朝堂水火难容,而联盟内部也自相猜忌形同散沙,却不知有时化敌为友,也只在一念之间。”久澜道。
岳梓乘也轻轻一叹,既有对大仇得报的释然,也有对这个昔日宿敌发出的一声惋惜:“她在各种阴暗与谋求算计中浸淫了多年,也想学萧络玩弄权谋,却不知连她义父都没玩明白的东西,她又如何能够算计得清呢?”
“那也未必!”顾久澈却忽然开口道,“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可都被她封在这个洞穴里,能不能找到出路活着出去都是个问题!”
武翩翩也焦急道:“还有咱们齐云派的弟子和其他门派的人,不知道他们被关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出事,我们能不能够找到他们,又是否都能生离此地?掌门师兄他们在外面,又是什么境况了?若是最后大家真的都被困死在这里,那岂不是要如她所言了?”
岳梓乘连忙喝止道:“翩翩,不要着急,不要胡思乱想!如今我们联络不上其他人,你急也是没有用的。”说着又给她使了使眼色,轻轻地吐出三个字:“要稳重!”
武翩翩立时闭了嘴,合上眼默默地调整自己的心绪。岳梓乘环视了一番周围,对身旁的久澜低声道了句:“久久,你再离我近些。”
久澜不明所以,但还是稍稍向他的所在挪了一些。只见他忽然闭目凝息,竟强行在掌心聚起一股气,拍向她身上被封住的穴位。
久澜浑身一震,继而便感到内息在体内畅通无阻。她惊诧地看向岳梓乘,却见他的额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
“岳梓乘!”
“不妨事!”他忙摆手道,又温柔地扯起嘴角问:“穴道解开了吗?”
久澜点了点头,道:“解开了。”她读懂了岳梓乘的意思,凝神调息了片刻,便起身为其他三人一一解开了穴道。
岳梓乘笑望着她,又道:“久久,你耳力最好,现下再试一试,看能不能听出什么动静?”
久澜道:“好。”便阖上眼眸,屏息凝神,在内力的加持下,试图将一切所能听见的声响都收入耳中。其余几人也都纷纷屏气,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过了半晌,她忽然睁开眼睛,一双眼眸骨碌碌地转着。她瞧向众人,最终将目光停在了岳梓乘的脸上,低声而惊诧地道:“有水声……”
第二十八章 医仙
在这样一个四壁漆黑的山洞里,有水声,而且是活水的声音,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岳梓乘欣慰一笑,继而问道:“在什么方向?”
久澜转了转眼眸,而后向内指向幽暗的深处,道:“那一边。”
顾久澈站起身来,道:“我先去看看!”他从火堆里取出一根火把来,扶着石壁缓慢而谨慎地向前摸索。他没有预想到,并且其他人也没有预想到的,是这个洞穴向内延展的空间,似乎要比他们所料的更大,更宽阔一些。他很快就在被山石挡住的阴影里,发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狭窄的仅容一人可过的洞口。
他回身道:“师姐,这里还有一个洞口,要进去察看吗?”
久澜听闻,忙向他所在的位置走去,伏在石壁边上仔细倾听了片晌,随即点了点头道:“声音是从这里面传来的。”
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也取出两根火把来,由顾久澈在先,岳梓乘在后,一人接着一人地,紧靠着石壁从洞口中穿过。
这是一个意外的狭长而崎岖的洞口,洞顶忽高忽低,两壁起起伏伏,尽是纵横沟壑。但是流淌的水声却在愈渐深入的穿越里渐渐明朗清晰,低回而轻灵。
在洞口的尽头,被火光照亮的视野里,是另一番洞天。而在这个更深的洞穴里,有一条深而狭长的地下水道,通往一个由巨大的石屏相隔的内洞,久澜所听见的潺潺的水声便是来源于此。这也是这个石洞中唯二的可通往别处的道路。
沿着这一条水道,也许就能去往外界,又也许会通往山内的更深处。他们必须做出抉择。
“我精通水性,我先下去探路。”秦莺上前一步,率先道。
在久澜与久澈诧异而担忧的目光里,只见她微微一笑,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笑意:“你们两个不知道,我少时可是在水边长大的。”
岳梓乘望着她,点了点头道:“秦宗主,多加小心。”
秦莺应了一声,屏气潜身沉入水中。众人起初只见水面轻晃,不久便复平息,那静谧的泛着道道水纹的幽深潭水,宛如巨人的瞳孔,幽暗而不见底,照得人心里反倒越发的不平静起来,令人不由自主地去揣测水面之下会是何种情形。
过了许久,秦莺蓦地从水下冒出,喘了口气,道:“这条水路下去,会通往一个更大的洞穴,那里能见到火光,还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只是不知是否是江南武林盟的人。”
武翩翩和岳梓乘一听,不由对望一眼,忧喜参半;久澜和久澈也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便隐隐生虑。若不是他们,那么里面会是谁?若是他们,那么之后又将面临什么?
秦莺又道:“要去往那里,从水下过去倒是不远,不通水性的人,关闭五识屏息过去,应也不成问题。”
岳梓乘道:“有劳了。”便悄悄地捏了捏久澜的手。
久澜感受到传自掌心的力度,不由也转过眼眸望向他,在跳跃的火光里,在明暗交织的脸廓里,在粲然如星的笑眼里,将他望进了眼底,也映在了心上。
在水道所通往那端的洞穴里,一堆十二三岁至十七八岁不等,被绳索各种五花大绑着的江南武林小辈们早已都被关得不耐烦,哭早已哭累,喊也已然喊累,过了最担惊受怕的时间,眼下正是聊得火热的时候。无论几位长辈如何喝止,此时都已经不管用了,除了由得他们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