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知道自己理亏,便封住了口舌,一声不吭地盯着大伯看。
郑大年换了温和的语气,“我这次来找你,并不是为你的这些冲动做法,或许你是想早点独立,我也无可厚非的。不过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留在酒店过年,你把家人都忘记了么?可他们并没有忘记你,这不,你爷你叔还有你爹妈都大老远地赶来看你了,现在在我家里等着你呢,你如果还有点良心的话,就过去拜个年罢!”
听了这话,青海傻眼了,就瓷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父亲和母亲竟然来到了城里来看他!不论出于什么缘由,内心里先愧疚了三分。他想,自己这次是罪孽深重了。
随着大伯来到家里,客厅里坐满了人,青海最先看到的是母亲,母亲此时正帮着伯母扯毛线,脸上依然显露着坚毅的笑,青海叫了声:“妈!”母亲蓦然回转头,见到儿子的一瞬间,一向争强好胜的她,眼泪却一股股地流淌下来。
伯母兴奋地说:“呀,是青海来啦,快坐快坐,吃饭了没,我这就跟你弄饭去!”从冰箱里端出了几份冷食,又从电锅里盛了一碗饺子来,青海面前就摆满了饭菜。
青海也看到了父亲,父亲抽着纸烟,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沉默着不说话。
青海叫了声:“爸!”
父亲面色冷峻,双神无神地瞅了他一眼,闷声说:“给你爷爷嗑个头。”声调里却带有不可违背的威严,父亲从来不曾如此威严过的。
祖父虽年过七旬,却满头黑发,精神矍铄,没有一丝衰老的迹象。
青海走到祖父跟前,唤了声“爷”,跪在地上就叩了个头。
祖父说:“好好,青海又长了一岁。”掏给压岁钱,青海一再拒绝,父亲说:“你爷给的你就拿着,别负了你爷的心意。”青海就悉数收下了。
父亲接着说:“给你妈嗑个头。”
青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望着一脸沧桑的母亲,心口就火辣辣地疼。母亲忙摆手:“算了算了,青海你给伯父伯母还有你四叔拜个年吧。”
青海一一拜过,郑大年夫妇没说什么,四叔却嚷嚷开了,四叔:“青海,莫怪四叔嘴长话多,你这小子也太不懂事了吧,大过年的不回家孝顺父母,反倒呆在外面的酒店里头挣那些零用钱,你说你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四没钱花了找你叔啊,四叔还在乎那点打牙祭的钱吗,你个混小子!”
然后排出了几张百元大钞,硬是塞进了青海的口袋里,“四叔赏你的,不要也得要!”
青海觉得对不起任何人,是他的任性和顽固使得大家都在关心着他、担忧着他、记挂着他,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心理变态了。
想想看也是,大过年的,人人都在围着饭桌陪着亲人吃团圆饭、说祝福话,尽情享受着天伦之乐,而瞧瞧自己呢,成了什么样子?自己随心所欲也就罢了,还害得父母亲人为他担心落泪!
郑青海,你个王八蛋,你不是个东西!
***
孙田田的性格里有着非常固执的一面,她既决定了要嫁给郑青河,这决定是再无法改变的,这不,新年刚过,她已经在着手准备出嫁的事宜了。
她向母亲诉说自己对青河的爱恋,她请求母亲能够理解她、同情她,最终答应她,她说:“我是非青河不嫁的。”母亲当然能听懂女儿的哑语:“你对他就那么死心塌地?”
她就做了个刀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她就去死。母亲被吓着了:“你也会威胁妈妈!”摇着头,叹着气,无奈地走开了。
她是不愿意再等待下去了,她对青河说,我们结婚吧,我想尽快嫁给你,这世界太可恶了!
青河:“你已征得你母亲同意了吗?”
“是的!是的!”她说,“不要再犹豫了,我无法忍受现在的生活了!”
青河想了想,“那好吧,就二月初二吧,我娶你过门。”
青河将此事与母亲说了,青河再三表示了非田田不娶的立场,“假如您还反对的话,我将从此消失在你的视野里。”
弟弟青海也再一旁为哥哥极力说情,母亲就犯难了,但总算最终点头应允了。青海注意到,母亲的眼里是噙着泪花的。至于父亲那里,是无须多虑的,因为父亲总是以母亲马首是瞻的。不过青河也去交流了一下父亲,因这毕竟是自己的婚姻大事,不讲与父亲,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的。
父亲还是老样子,闷头抽着纸烟,慢条斯理地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自己的婚事自己作主吧,我,我不想再过问,只是你要三思而后行,免得到时候后悔莫及。”
“这您放心吧,”青河信心百倍,“娶了自己最心爱的人,我幸福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后悔。”
父亲头也不抬:“办婚礼的钱我都为你预备好了,我都预备了二十多年了,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我这辈子没有别的念想了,只愿你和青海都能娶个好媳妇,过上好日子啊。”
青河听父亲如此说,眼眶不禁失润了,“我和青海是不会令你失望的,也不会令母亲失望的,我们会很努力的!”
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按说,成婚前是应该有个订婚仪式的,不过青河和田田则当另当别论了,他们的言语间的山盟海誓,是比任何的婚介仪式都好上千百倍的。
第35章
二月初二这天很快就到了,青河家一切都准备停当,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乡亲乡里前来祝贺的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青河更是一身西装革覆,头发梳得油光闪亮,一双不知名皮鞋套在脚上,走起路来却也踢踢踏踏、威风八面的。青海和父亲、母亲也都换上了新装,而妹妹小水则穿戴得花枝招展,仿佛自己才是新娘子似的。
迎亲队伍才要出发的时候,大伯郑大年却牵了匹白马过来,说是他特意从公园里租来的,为的就是让青河能够一马当先、马到成功地娶回漂亮媳妇。青河再三至谢大伯,就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马,马儿很是温驯乖觉,马劲上披挂了两朵鲜艳的大红花,由弟弟青海牵着,一路奔向孙田田家来。
田田家此时却显得异常冷清,父母在她四岁的时候便已离异,所以十几年来她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孤苦过活,她也从小听母亲的话,顺从母亲,不让母亲伤心,因她深知,母亲一个人拉扯她长大成为是多么地不易,但是,这次她却违背了母亲,她即将下嫁一个母亲很不喜欢的人,她的内心深处是带有深深的自责的,她怎么不明白,母亲是爱着她的,母亲是希望她幸福的,母亲在这件事情上做了很大妥协的。
她坐在镜前梳妆,镜里的自己无疑是美丽的、优雅的、高贵无比的,她本应该感到幸福万分的,然而她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悲伤,这悲伤雾气一般弥漫开来,经久不息。她追忆起了自己的成长历程,她从孩堤时代一路走来,她经历了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她从此就要离开母亲离开这个家了,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淌下来。
她想,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我是不能再有泪流的,这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我为什么不高高兴兴呢?就停止了哭泣,第一次特别精心地为自己打扮起来。而此刻的母亲却躲在自己的房间内暗自流泪,为女儿,也为自己。
母亲昨天已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为女儿置办了嫁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她不去爱谁去爱呢?对了,还有那个穷小子郑青河!唉,嫁出去的女儿波出去的水啊,郑青河啊郑青河,你千万不能委屈了田田啊,否则,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找你算账!
琐呐班吹吹打打来到了孙家,青河率先下马,还未张口说些什么,青海却抢先高喊一声:
“田田姐,我哥娶你来了!”
接着鞭跑齐鸣,锣鼓喧天,孙田田就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众人面前,披红挂绿,光彩照人。青河笑逐颜开地扶她上马,她打手势说不会骑的,青河:“没关系的,我来帮你!”托着爱人的身子,双双上了马。
琐呐声复又响起,队伍凯旋而归,而马儿还是由青海牵着,马鞍上的哥哥嫂嫂都笑得满面花开。然后是婚礼开始,由村里德高望重的长发爷主持,新婚夫妇先跪拜了高堂二老,各敬酒一杯,再给各位长辈亲邻鞠躬,索要红包,然后二人在众目睽睽下喝交杯酒,一杯不行,要喝三杯,最后才宾主入座,上酒上菜,大吃特吃,当然青河田田夫妻两人是闲不住的,是要轮番敬酒敬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