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林若秋气色不好,她心里反倒舒坦。
林若秋并不敢拿大,下车与她见了平礼,红柳绿柳怕主子动作过大伤着胎儿,忙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搀扶着。
这样隆重的阵仗,难免引起谢贵妃的注意,加之林若秋一手按在肚子上,似乎有意护着里头,谢贵妃不由微微眯眸道:“淑妃妹妹这是……”
林若秋略有些尴尬,她该自己承认吗?这样好似有点炫耀的意味,不承认也不太好。
亏得魏安上前打圆场,陪笑道:“不错,淑妃娘娘有了身子,这不陛下才赶着回来,也是想让娘娘安心静养的缘故。”
谢贵妃很快调整好状态,“那便恭喜妹妹了。”
另一边,赵贤妃向林若秋投来嫉妒的一瞥,可眼下她似乎顾不上这个,而是忙忙拦住皇帝车驾,似乎要当场演一出窦娥冤。
谢贵妃见她这般作态,唯有深吸一口气,紧蹙着眉头快步过去,看来赵氏这出竟是冲她而来的。
林若秋虽然很有看热闹的心,但保命的念头还是占据了大半,在外头散漫惯了,她可没胆量面对这两位久经沙场的悍将,遂忙忙拉着红柳等人告退。
去琼华殿的路上,进宝便将适才探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原来林若秋离宫这些日子里,贵妃与贤妃并未与她想象中和睦相处,反而斗得不可开交,从各宫的份例乃至整修宫墙该用几块砖几块瓦,几乎处处都得轧一轧苗头。自然多数是由赵贤妃挑起的争端,可谢贵妃也不是好欺负的,凭什么咽这口气,最后甚至连娘家都牵扯进来了,两位娘娘互相攻讦时,一个牵扯到赵将军门下贪污受贿的旧案,另一个则说谢丞相的亲戚为了侵占田地曾打死过几条人命,亏得谢丞相手眼通天给按下来了。
认真说起来,这些娘娘谁又比谁干净?不过是之前因利而合,才互相遮掩,如今一到利益攸关的时刻,就个个都撕破了脸。
进宝末了还不忘来上一句聪明的总结,“娘娘可知,如今宫里人人都苦不堪言,大伙儿都盼着您回来主持公道呢!”
林若秋锤了他一下,笑骂道:“少胡说吧,我哪里就比她们能干了?”
进宝揉了揉脑袋上的包,分辩道:“是真的,娘娘您知道,小人从不撒谎。”
林若秋半点不信,一个两个说这种话,她或许会为之莞尔,毕竟大势所趋,总有些对她真心奉承的,可若说她能盖过贵妃贤妃等人的积威,那等于是在做白日梦。再说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得宠归得宠,治理后宫还是谢婉玉等人更擅长些。
直至到了琼华殿门首,林若秋看到一大片黑压压在那里站着,见了她忙不迭上来诉苦,亏得楚镇拨给她的一班侍卫,这才将苦主们给拦住,可她人站在这里,那些宫娥太监的言语总有三五句飘进她耳朵。
林若秋侧首听了半日,这才发觉进宝所说并非诓她,谢赵二人斗得你死我活,首当其冲的便是宫女奴仆们,两方都竭力给对面使绊子,去浣衣局取个衣裳都得费大几个钟头,迟了还得受自家主子申斥,有这般坑人的吗?去膳房取膳的时候也是一样,这边催着,那边又来了人,还得兼顾得各宫的口味,上头拨下来的份例银子才那么些,他们怎肯用心办事?
两位娘娘斗法还在其次,有一点却志同道合,那便是竭力俭省开支,好让皇帝回来后称赞她们节俭,今年的暑天比从前更难耐,可冰敬却少了一半还多,人人都热出满身大汗,身上都馊臭了还是热腾腾的,闻见那味儿都能作呕——此话自然有夸张的成分,但节省用度应该确有其事。皇帝并未令她们如此行事,显然此举皆出自谢赵二人自身的考量,毕竟节俭是贤德的标准之一,也是最好下功夫的地方。
众所周知,福利这个东西是刚需,不能削减,谢贵妃赵贤妃光顾着节流却不开源,无怪乎底下人怨声载道。
也难怪这些人会来求她主持公道,毕竟林若秋治下一向很大方,从来没有苛待宫婢的行为——其实是没有机会,她并未独自管过事,自然乐得清闲,怎么宽松怎么来。
林若秋发现皇帝给这两位娘娘挖了个陷阱,其实她并不比谢赵二人更加出色,可是这么一来,却显得谢赵二人统领后宫的能力皆不如她了,换言之,皇帝帮她取得了“人望”。别小看这些,宫中人多嘴杂,诟谇谣诼都能要了人的性命,要不怎说口舌易生是非呢?
其实也能理解的,一家独大,可靠强权保持太平;三足鼎立,彼此亦能互相制衡;可当山中只剩下两只老虎时,就势必得分出一个高下来,如今谢赵二人鹬蚌相争,却让她得了渔翁之利。
她什么也没做,却无形中成了众望所归。
林若秋忽然觉得她这个宠妃过得真是太惬意了,她根本用不着动脑子,有皇帝帮她宫斗就够了。
第140章 狠心郎
周遭的嘈杂声绵延不断, 林若秋恍然置身动物园中。被人这样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 她心里固然得意, 可是场面太混乱了也不是好事,就算她有心做个包青天, 可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吵得人鼓膜疼,哪有心思断案。
林若秋遂让红柳在前方开出一条道来, 自个儿且雍容大度的道:“你们的难处本宫都知道, 不多时就会向陛下禀报,大家且散了吧。”
不管有什么麻烦,先推给皇帝就对了, 至于是伸张正义斥责那两位娘娘一通或是体贴下属帮她们将事情圆过去,都得看皇帝的意思, 林若秋位分与谢赵二人平级, 她可犯不着这时候跳出来吸引火力, 才回宫就拉仇恨未免太蠢了——况且归根到底,这本就是皇帝惹出来的问题, 只不过出发点是为了她。
林若秋这厢敷衍着,进宝跟在她身后, 却极有号召力地比了个肃静的手势, “诸位放心, 淑妃娘娘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你们且回去等好消息吧。”
林若秋只觉眼皮狂跳不止, 心道进宝这小子的口才真好, 也很有感染力,拿去做传销一定不错。
大概是进宝的神情过于笃定,那些人终究信了他的话,一个个欢天喜地、呼朋结伴的散去,心里似乎已深深认定:只要淑妃娘娘一回来,宫里从此就能安享太平。
林若秋顿觉肩上责任重大,可眼下也顾不得这些,还是安顿下来要紧。她原以为自己离宫几个月,琼华殿早就蒙上一层蛛网,可谁知推开大门一瞧,只见里头窗明几净,桌椅排列得整整齐齐,色色都纤尘不染,似乎比她离开的时候还要新些。
红柳抿着嘴笑道:“娘娘莫非忘了?陛下嘱咐过尚宫局,哪怕是您不在了,也得日日派人过来清扫,为的就是怕娘娘您生气,您说尚宫局敢不敢怠慢?”
林若秋着实感慨,可见圣旨比什么东西都管用,她说一千句一万句,也比不上楚镇说一句的。每当此时,她都不禁庆幸她嫁了世上最尊贵的男人,省却多少麻烦。
程姑从里头出来,见了她便笑道:“娘娘可算是回宫了,太皇太后想您想得不得了,正派奴婢过来看看呢。”
当初林若秋为着协理六宫之事忙得焦头烂额,太皇太后才派了这位老姑姑过来帮她分担,后来林若秋随着皇帝南巡,程姑自然不便守在琼华殿空等,也便继续回去服侍太皇太后。
林若秋见这位老人家向自己行礼,忙让红柳将她搀起,一壁微笑道:“太皇太后可好?”
程姑点头,脸上的褶子都能挤出花来,“都好,都好。”
又絮絮告诉她这段时日宫中情况,林若秋大致听了听,与方才堵门时的所见所闻大致相同,只是那些宫娥太监关乎切身利益,有意无意的将事实夸大,而太皇太后身在局外,自然更云淡风轻一些。
但后宫不宁并非一句空谈,可见皇帝这招着实精妙,只需留给谢赵二人一个可供发挥的战场,她们自个儿就先乱了阵脚了。
太皇太后活了这些年,什么阴谋诡计能瞒过她耳目,何况皇帝这样光明正大的阳谋。不过人皆有私,林若秋与太皇太后交好,老人家自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而据程姑转达的消息,太皇太后希望她趁这个机会,一举平息宫中纷乱,也能趁机立威,大局定后,谢贵妃和赵贤妃自然不再是她的对手。
林若秋谢过太皇太后的美意,便命人送走程姑,权势虽炙手可热,但攘外必先安内,她总得把林若夏的事情解决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