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两百万是姐夫留给我的,你却暗中压了下来,就是为了等待有一天我再把它转给你,是吗?”张小辫愤怒地指责道。
“二爷的悟性很好嘛!”左公明不可一世,“我知道那一天迟早要来,今天上苍便让我如愿以偿了。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人才啊!”说完干笑几声,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张小辫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着实没想到左公明如此工于心计,这个家伙太阴险了,以后还是少和他打交道。
手中握着黑色水笔,张小辫心潮起伏不定,隐隐觉得这是一场有输无赢血本无归的交易。签了,二百万拱手送给了左公明,不签,周九浪恋人情深,也会营救余贞的。自己就像个冤大头,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040
张小辫抬眼打量了一下木偶般无动于衷的余贞,她眼神里恍然飘过去一丝特别的光彩,张小辫看到她的嘴唇在蠕动,似乎在暗示不要签字不要签字。
张小辫顿时感动万分,恻隐之心使他硬着头皮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名字。
左公明将合同迅速收回,然后欢蹦乱跳:“好极了!我马上履行我的承诺!二爷你可以带着余贞离开了,咱们之间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了!”又朝向周九浪说,“周先生,这下好了,张二爷签了字,你我都如释重负了。我不管了,接下来就是余贞何去何从的问题,这是你们之间的纠纷,我就做个局外人好吧。”
闫运达此时接口道:“你他妈的是坐山观虎斗,可没安什么好心。”
左公明趾高气扬:“俗话说得好,冤家易结不易解嘛,我退出,你们继续。”
张小辫挽起余贞:“阿贞,你受委屈了,我来接你回家。”
语音方落,双眼润湿,望出去就模糊一片。
余贞不搭话,痴愣了一会,却霍然跳起身来,一把揪住左公明的胸口领带,厉声咆哮:“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把何威害死了!我要杀了你为他报仇!”
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像疯了一样。
左公明大怒,喝令左右:“把这女的给我拉开!已经让她走了,却还在这里乱嚼舌头根!”几个手下来拉余贞,张小辫扑上去,阻止他们,于是你推我搡,扭作一团。
周九浪关键时刻显神威,高吼一声:“兄弟们,抄家伙,干他娘的!”
大厅里登时乱成一锅粥,两班人马四散开来,污言秽语漫天飞舞,接着,搏击声、吵闹声、尖叫声、骂娘声、桌椅翻倒声、杯盏破裂声,交杂糅合起来,汇成一支无人指挥的大合唱,精彩纷呈,蔚为壮观。
读者诸君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境是何等样嘈杂、何等样凶险,而张小辫并无一丝一豪的畏惧,毅然决然地踹开左公明抱起余贞,一马当先神勇无比地冲出了包围圈,冲出这个灯红酒绿的“麒麟酒吧”,一路马不停蹄,成功地把余贞带回了住处。
当张小辫以胜利者的姿态向后方回眸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湿透了,他满头大汗,筋疲力尽。
家里固然温暖如昔,张小辫却觉得,他和余贞已然咫尺天涯,他们之间的隔膜是愈来愈深,愈来愈厚了。张小辫不禁想起以前和余贞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他想他的生命中遇见了一个奇女子,因此五彩缤纷。他想他们会像童话中的王子公主那样幸福快乐终生厮守。
那时的张小辫,单纯而天真,一如初恋时的余贞。
张小辫总是期待着罗丽蒂克的降临,总是幻想着神圣爱情的赐福。他以为余贞的出现会改变他的一切,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他以为他从此不再平凡孤单,不再形影相吊。他以为他每天都会开心无邪地微笑,这笑容真实、坦荡、自然、不伪装。
他以为他将拥有余贞一生一世。
但是都不是。人生没有许多如果,但可以有许多但是。
稀里糊涂的开始,面目全非的收场。
虚假,虚妄,虚无,虚幻。
这世界肿么了,怎么到处充斥着残忍的词汇?或许当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的向往与想象都将付之一炬,风流云散,犹如散落在泥土中的片片雪花,转眼消失不见。
余贞不是属于张小辫的,她永远也不可能属于张小辫。
她也不属于周九浪,何威甚至孟河塘,他们都是她命途中的匆匆过客,也许前方尚有更加旖旎更加诱人的风景等待她的观赏、驻足和守候。也许她属于整个世界,她不是个体,她代表了这个时代在人生和爱情上摇摆不定的所有女人。
张小辫无法拥有她们,只能祝福她们。
***
从余贞的口中,张小辫断断续续地了解到有关何威的一些情况。余贞的叙述委婉而艰涩,何威的经历曲折而哀凉,张小辫皆为之动容。
何威自和余贞结为夫妇以后,一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尽管他表面上试图伪装刚强和无谓,但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其内心的脆弱与愤懑,哀怨与愁苦,余贞就是明眼人之一。
刚结婚那会儿,何威的确兴奋了一阵子,毕竟历尽千锤百炼以后抱得美人归是件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不料这快乐太也短暂,不多时日便向悲伤屈服,这缘于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们第一次的水乳交融。
何威的家庭属于典型的传统式家庭,打小受父母的言传身教,男儿当自强、男子有泪不轻弹,女人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尊老爱幼、父为子纲,温良恭俭让,百善孝为先,诸如此类。性格中自然而然凝聚了大量照本宣科循规蹈矩的因子,这种性格使他长成了一个知书达礼却又冥顽不化的人,他几乎很少主动与女生交往,虽然他很优秀,但是很孤独。
他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却不信奉拜金主义,他的理想是做个画家,办画展,搞画社,让全中国甚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关注他、赞美他、膜拜他。他曾为他的梦想拼搏过、奋斗过,他听到雨过天晴后鸟飞雀动时扑打翅膀的晦涩而沉闷的声音,他开始对未来望而却步,他觉得明天是这么近、那么远。
高考的败北敲碎了他本就摇摇晃晃的梦想,他的世界快要分崩离析,而余贞恰到好处的出现,令他在黑暗的深渊中拨云见日瞥到了些许光明,余贞漂亮、温驯、率真,通情达礼,善解人意,这是余贞留给何威的总体印象,何威为能拥有这样一位近乎十全十美的妻子而骄傲、而自豪。
他原以为他的感觉是对的,可是不尽然,人无完人,金无赤足,白玉尚有微瑕,余贞也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余贞接受了何家的提亲之后,何威和她算是正式恋人了,可每逢约会,二人也只是勾肩搭背、搂搂抱抱,便适可而止,何威从未有过更进一层的动作举止,从未敢越雷池一步。
何威多次要求更进一步的亲昵,但都被余贞直言拒绝了,借口是,把它留在新婚之夜吧,这样更为神圣更有意义。见余贞态度坚决,他就不好再一意孤行了,操之过急反而显得自己轻佻和猥琐。
于是就等,一等数月,朝思暮盼的那一夜终于来临。
那晚,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威多喝了点酒,颤巍巍地爬上了床铺,双手抖动地掀起新娘身上的红被子,内心汹涌澎湃,激动不已。窗外现出一轮狼牙月,月光如水银,泻满了一地,余贞的脸庞如月光般皎洁,何威端详良久,再也按耐不住胸腔里熊熊燃烧的渴望,三下五除二便完成了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的使命。
春宵一刻,他忧心如焚,因他发现余贞竟没落红,换言之,她不是第一次。
余贞没有想象中的羞赧和亢奋,而表是气定神闲、悠哉游哉,仿佛司空见惯,仿佛见怪不怪,何威失望、失落、失眠,好像失去了灵魂。
何威没有告知爸爸妈妈,这种事情也实在羞于启齿,他冒冒失失地找到了小菜——余贞的好朋友,婚礼时的伴娘。他半遮半掩、期期艾艾地将他的苦楚和心酸讲给了小菜,他请求小菜为自己指点迷津。
小菜:“我很为难啊,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一外人怎好多嘴?”
何威:“那我如何是好啊?我实在没主意了。”
小菜:“你既然选择了她做你的妻子,共度慢慢人生路,就要敢于接受她曾经的一切,你记住夫妻相处最大的美德是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