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贞浑身一激灵,张口结舌,不能说话。
“私奔”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只扑闪了一下,便被她断然摁下。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余贞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重蹈二姐的覆辙,不能再令父母亲伤心欲绝了。就顾左右而言它,岔开话题:“不谈这个了,喝酒,一醉解千愁。”
“就怕是举杯消愁愁更愁啊!”小菜无不伤感地叹道。
故事进展到这里,出现了一个大波折。这波折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也许是偶然中的必然,也许是必然中的偶然,也许毕是命中注定,也许并没有也许。
10月1日,余贞过了一个并不欢愉而且充满凄清的生日,匆匆结束掉了她的十九岁,太过仓促,太过郁闷,没有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人生是如许的快马加鞭,如许的黯然神伤。
这天,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余贞和何威订了婚。
两个月后,二零一零年的春节即将到来之际,何威家张灯结彩,花团锦簇,新娘子余贞被迎娶过门。
何家人喜出望外,众邻里欢呼雀跃,他们用当地最传统的迎娶方式为余贞的人生大事添加了不少厚重喜庆的色彩。辞别父母坐上花轿的时候,余贞的心底犯起了此起彼伏的忧伤和喜悦。
对于何威,余贞的嫁入是意外之喜,妙手偶得的,但同时又有些心烦意乱,不能安枕的,倒不是担心周九浪没完没了的伺机报复,他是害怕余贞,害怕她嫁过来之后郁郁寡欢,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点最为致命。
余淮夫妇也是情非得已,这门婚事是女儿亲口答应的,谁也没有强迫她。
余淮当时是这样告诫女儿的:“你跟谁在一起我都不管,就是不能跟周九浪在一起,不能嫁到周家去。否则我就当没生养过你这个女儿。”
余贞伤心欲绝:“你若是再逼我,我立刻去死!我不是闹着玩的!”
余淮登时火冒三丈,厉声喝道:“谁也没有逼你,除了周九浪,你就是嫁给渔民火夫,甚至乞丐流氓,我们也认了!想死出去死,别赖在家中丢人现眼!”
余贞哇哇大哭,一口气跑到周家,找到阿浪,直接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一块远走高飞,到天涯海角,任何人都寻不到的地方去!”
周九浪苦笑:“上天注定了我们今生今世只能缘尽于此,再作无谓的挣扎又有何用?咱们一走了之倒很潇洒,背后得有多少讥笑和指责的目光跟随着,你知不知道?”
“你还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吗?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是不是已经厌倦我了?”余贞迫切想知道答案。
周九浪一言不发,手中的烟头被他反复搓来搓去。
余贞看他无动于衷,又哭出了声响:“阿浪你怎么如此懦弱,太令我失望了!”
周九浪:“何威比我强,长得比我正派,家庭条件也不错。你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你和他结合应该比我更合适。”
余贞把头摇成拨浪鼓:“你太绝情、太阴险了,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地乱说话!”
周九浪低头不语,末了道:“我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余贞泪水盈眶:“周九浪,我恨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返回家中,告知父母,她同意接受何威的提亲。她想尽快结婚,尽快忘记阿浪,尽快结束掉这段持续了五年之久的感情。
☆、034
余贞成亲这天,伴娘小菜再三叮嘱她:“过了门之后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安心度日,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
余贞恍忽又坚定地点点头。
小菜又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贞姐,你好自为之吧。”
“就你懂得多。”余贞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吧。”
小菜眼睛潮湿:“贞姐,祝你幸福!”
“你也一样。”余贞说。
同一天,周九浪由孙荷包陪着,在一家名叫“长长久久”的小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何威和余贞在相馆拍结婚照,当相机快门“喀嚓”一声按响的时候,时间仿佛也被凝固和定格,余贞脸上堆满落寞的笑,预示着幸福生活的遥不可及和难以实现。
短暂的热闹过后,日子平静下来。
没有大江东去,亦无小桥流水,天地间好像静止了一般,一下子冷清得可怕。何威诚心改变这种不冷不热的僵局,他带领余贞开始了长达三十天之久的“蜜月之旅”。
第一站,他们来到巍峨的西岳华山,气喘吁吁地登顶,他们感受到了山清水秀,风光旖旎,人生在世、生而为人的惬意和悠然,生命的张力以及明天的曙光。
第二站,杭州西湖,辽阔的水面洗涤了心中的阴霾,抚平了额头的褶皱,欲把西湖比西子,淡装浓抹总相宜。苏堤的诗情画意,大自然的日月灵气,时空的阴差阳错,青春的狂放不羁。烦恼抛诸脑后,快乐涌上心头,二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第三站,第四站,第五站……
***
帝都。张小辫家。张小辫和余贞对坐。
张小辫:“当你沉醉于何威为你营造的浪漫温馨的氛围中的时候,你当真把周九浪抛之脑后了么?”
余贞:“或许有,或许没有。”
张小辫:“怎么讲?”
余贞:“我知道何威对我是真心的,他一直在扮演好丈夫的角色,他不想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样子,所以我和他在一起时尽力避谈周九浪,当然他也是。我一千次一万次地告诉自己,现在何威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他对你又是如此宠爱和包容,你一定要知恩图报,彻彻底底把阿浪从脑海中清除掉。话虽如此,可是我发现尽管有时候似乎已经将他忘记,但是又常常在某一时刻触景生情,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他。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阿浪从天而降。”
张小辫:“那时你的心情应该是幸福多于愁苦吧,毕竟新婚燕尔,对于未来应该充满无限憧憬,年轻夫妻多半如此。”
余贞:“怎么说呢。蜜月归来,我已经不那么反感何威了,他对我惟命是从、俯首贴耳的,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呢?况且他的父母对我宝贝得不得了,把我当亲生女儿般看待。我若再无理取闹,真该千刀万剐了。”
张小辫:“这样也好,你忘了周九浪,忘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从此和何威一起幸福地生活,故事就这么结束掉不也很皆大欢喜吗?为什么又节外生枝了许多意外,致使你慌不择路地来到帝都呢?我很想知道。”
余贞:“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简单。何威娶了我,阿浪岂能善罢甘休?周余两家的世仇尚未解决,老天又导演了一场更为决绝残忍的剧情,周余两家彻底决裂了。”
张小辫:“好事总是多磨。想要得到理想中的幸福,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儿,是得付出代价的啊,而且这种代价因人而异,无法计量。”
余贞:“是啊,我本来以为生活可以风平浪静、海阔天空了,至少不会出现大的波动了,然而上天却不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新的厄运接踵而至。父亲冒着坐牢的危险把周渔给举报了。那天我在家中正和小菜聊天,谈论着婚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阿浪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满脸戾气地指着我说,余贞你他妈的不是人,你就是再恨我,也不能背着我唆使你爸把我爸给揭发了啊。
“这个消息对我而言晴天霹雳。我忙给他解释我的完全不知情,请他不要随便冤枉人。阿浪听不进我的话,一个劲地骂我是卑鄙无耻,最毒妇人心什么的,又说认识我算是他瞎了眼。我特委屈,伤心极了,信手抄起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心口,我说——周九浪,我若是对不起你,我挖出心来让你看!
“小菜慌忙夺走剪刀,冲阿浪吼道——周九浪你欺人太甚!我喊三声,你不滚蛋,我就报警!一!二!还没等到小菜喊三,何威父子闻讯过来了,手里还抄着烧火棍。阿浪不吃眼前亏,气急败坏地跑掉了。”
张小辫:“后来呢,他有没有再去找你麻烦?另外,你爸和阿浪他爸到底怎么样了?何家对此的反应又是如何?”
余贞:“阿浪消失了。我爸和周渔叔叔都被警察带走协助调查了。双方已然反目成仇,也就没有什么情面可讲了。当时我爸耍了点小聪明,他一口咬定,那年他和大哥谢财一块乘坐周渔的出租车回乡探亲,中途周渔忽然向他们借钱,他们不明就里,一口回绝,谁知周渔却生了歹心,图穷匕现,首先挥刀捅死了谢财,然后欲对他谋财害命,幸亏他反应机敏,瞅了个空子,一骨碌滑下车去,方躲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