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下定了决心,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张小辫对余贞说:“何威找到了我。”
余贞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问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能对我做什么!”张小辫满不在乎地笑笑,“他来帝都才几天,我的地盘得听我的。”
“他听你的什么了?”余贞接着问。
“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他要接你回洪县,我同意了。”
“岂有此理!“余贞睁大了不敢置信的眼晴,“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足球啊,踢来踢去,谁玩腻了谁扔掉!”
“不是这样的,”张小辫赶紧解释,“你听我说,阿贞——”
余贞的泪腺真是发达,泪水又不请自来了:“为什么我如此命苦,爱上的所有男人都要抛弃我,却又都曾对我海誓山盟过?一个是周九浪,一个是何威,现在又添一个你!”
“周九浪是哪个庙的和尚,你的初恋情人吗?”张小辫问。
余贞不回答,只是埋头抽泣。
张小辫心平气和:“阿贞,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选择。现在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一起,岂不惹人非议?每次见到何威,我的良心都会有一点痛。”
“难道说你还在乎那些无聊的流言蜚语吗?你怎么变得这么庸俗?”
从一个洗脚妹口中说出“庸俗”二字,张小辫有些啼笑皆非,但他不敢笑出来,只好软语相劝:“何威现在存在着,生龙活虎地存在着,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余贞听张小辫又提到何威,气得像兔子一样跳起来:“你要我跟何威回云,我才不走呢。我不想再回到那个让人伤心的地方!我不想再见到何威!我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
“那你的父母和姐姐呢,你对她们也不管不顾、毫无感情吗?”
见张小辫提到她的亲人,余贞就不吱声了,头埋得更低,抽泣得更厉害。余贞有很多事情瞒着张小辫,这是张小辫隐约可以猜晓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隐瞒。自己的那些感情上的陈谷子烂芝麻,基本上统统倒给了她,为什么她就不能爽快地告诉自己有关何威有关周九浪的以往呢。
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或许余贞是有苦衷的,她若不肯说,就不应该再强求。
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何威没有再来找,张小辫也没有再去问,余贞也没有再去说。一切都在波涛汹涌后归于短暂的风平浪静。
***
还有一件事情是令张小辫头痛的,也是最为麻烦的。
这天早晨,余贞正在厨房做早餐,张小辫还在梦中与周公幽会,两名身穿制服的男女青年不邀而至,很是唐突。张小辫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起床,穿衣,小便,洗漱,上茶,客套,反应不可谓不快,礼数不可谓不周。
但是那两位帅哥靓女的一番开门见山的话语却令张小辫大跌眼镜。
“我们是XX法院的工作人员,”帅男先做了开场白,“事情是这样的。你所租住的这套公寓的房东涉嫌一桩倒卖文物案,人已经潜逃了,现在法院要冻结他的所有资产,当然包括这栋公寓。我和我的同事邢薇这次过来,就是通知所有房客,尽快搬离,我们好作财产预估和清理。”
女的唤作邢薇的法官从一个牛皮包里掏出一份公文似的A4纸,郑重地交给张小辫:“这是官方的起诉书,你仔细看一下,以证明我们所言非虚。”
张小辫接过来,认认真真、一丝不苟、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因为似懂非懂,所以看不出任何问题。但是一个事实已然了解,房东的确是犯事了,而且跑路了。张小辫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一切又都毫发毕现地摆在眼前,他感到有些缺氧。这才住多久,又得找房子了,真他妈烦啊。
“为了配合我们的工作,”帅男法官最后说,“我希望你能够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押金是退不了的了,请不要怨天尤人,不要惹是生非,同时做好准备,尽快搬出这里。”
张小辫呆呆地看着余贞客气地送走他们,失落得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推开窗户,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
☆、015
某时某刻,张小辫带着余贞搬出居住了一年多的公寓,移居于朝阳区新租的一个单间。条件比之前相差太多,但是比地下室要强点,起码阳光能够洒进来。
不过还好啦,只要余贞能够陪在身边,张小辫觉得就算某一天混到吃糠喝稀上街乞讨的田地,也决不言悔。
新的问题接踵而来。
老爸离开帝都之前留给他的两万块钱基本上消耗殆尽,外面还拖欠着左公明的十万块,这个事情张小辫一直都没敢对父亲讲,生怕他犯心脏病。
十万元对于一个城市的普通小民而言,虽然谈不上天文数字,但也绝非小数目,不是一朝一夕能赚来的。想想看也是,这得让老爸卖多少份煎饼果子才能换来啊。
有句话叫,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真他妈至理名言。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钱的人变成鬼。这世界就是如此残酷。
为了吃喝拉撒,为了衣食住行,为了保证以后的幸福生活,张小辫做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抉择,那就是出去找工作。不能老在屋里躺着,跟行尸走肉一样。
当他向余贞表达了这个重大决定之后,余贞一反常态地表示理解与支持。以前她对张小辫的事情从来都漠不关心听之任之的。她献给了张小辫一个贴心的吻作为鼓励:“一切小心,祝你好运!”
万般无奈之下,张小辫找到了左公明。
张小辫直接对他说你得给我安排一份工作,不然我连买菜都困难了。左公明听后大笑:“不会吧,辫哥哥过得这么紧巴啊,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哟!”
“左老板就别埋汰兄弟了,这一切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瞧这话是怎么说的?”左公明眉毛一拧,不高兴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姓左的待你如何?哪里有亏待过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张小辫连忙道歉:“对不起,是兄弟错了,左哥你大人有大量,甭跟我一般见识,权当我是放屁!”
“我要是跟你来劲儿,你早横尸街头了,哪能有今天这般精气神儿!”
“是是是,那工作的事儿,哥哥能否帮兄弟一把?”
“这个嘛,”左公明沉吟,“也简单。正好KTV正在招聘服务员,你先委屈一下,也别嫌工作低贱,什么事情不是从最底层做起呢。别人工资每月两千,我给开两千五!只要你好好干,以后我肯定重用你!”
张小辫知道左公明刻意作弄自己,要一雪前耻,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小辫没辙啊,他还欠十万元的糊涂债呢。
时光如流水,张小辫断断续续在KTV做了大概半个月的服务生,并非原先想像的那般低三下四,因为故意找茬刁难的客人毕竟很少,而张小辫又是那种对新环境适应能力特别快的人,刚去不几天,便和领班同事以及顾客打成一片,充分施展了他的混水摸鱼溜须拍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天赋和本领,倒也如鱼得水,悠哉游哉。
所谓相声演员,就是用说话的方式来演戏,博观众一乐。
张小辫觉得自己演得好累。和余贞的感情似乎也日渐疏远和淡漠了。对于自己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她总是无条件地接受,没半分犹豫和怨言。在家中,她不像个女主人,倒仿佛一个花钱雇来的老妈子,每天不停地擦擦洗洗,容不得一丝闲暇。
有次下班回来,她问吃饭了没,张小辫其实已经吃过了,想调节一下冷清氛围,就说还没吃呢。她匆忙跑进厨房,叮叮当当一阵忙碌。张小辫有些不快,说骗你呢!你没听到方才我打的几个饱嗝吗?这么傻!
余贞惊愕地停止了动作,呆了半晌,再回过头来,已双眼湿润,泪光盈盈。
张小辫可怜她:“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谁也不许哭吗?多傻的姑娘啊。”
余贞一脸委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喜欢欺骗呢?你骗我我骗你,大家骗来骗去有什么好?”
“因为世上像你这样单纯无知的女孩太容易被骗了啊。”
说完张小辫大叫失语,果然这话又触痛了余贞的旧伤疤,她登时哭得梨花带雨:“我一直执迷不悟,你说得对,我是傻,我真是傻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