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而已。
但说不定这已是最后一次这样看着他吧?吉尔菲艾斯有些许惆怅,他恋恋不舍地吻了吻他的天使柔软的唇瓣,仍旧选择披上风衣,毅然走出了卧室。
在政务室旁边的房间,奥贝斯坦已经等在了那里。他通过职位与军衔,已经为吉尔菲艾斯私下准备了新型武器及特制的弹药,其中特制的烟雾弹的体积极小,甚至可以藏在鞋内。
他们又再次复议由皇帝和众位元帅、提督们经过商议早就拟定好的计划。米达麦亚、克斯拉所带领的军队守护在皇帝身边,而缪拉与毕典菲尔德将在今日负责配合与接应吉尔菲艾斯,一举剿灭最后的基地。他们最终商议好,不管吉尔菲艾斯成功与否,一到约定的时间,就立即冲进基地剿灭地球教,力求将帝国这边牺牲的损失降低到最低。
吉尔菲艾斯将现场可能发生的情况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务必做到万无一失。他已经可以想象当莱因哈特知道事情真相会是怎样或激烈或绝望或崩溃的表情,他为可能伤害到莱因哈特的精神而痛苦万分,但仍旧不能任凭感性来统治自己,为了守护最爱的人,他必须让自己更加坚强。
在心中,他已对莱因哈特说了一万个抱歉,此刻,他仍然默默地向,对他来说,世上那个独一无二的人重复这句话。
——万分抱歉,莱因哈特大人,但我不得不去,您的怒火,就等这件事情了结后,我再承受吧。
到达秘密医学基地后,天还没亮,吉尔菲艾斯联络上D。
为了保险,既然已经不用再回去皇宫卧底,谨慎的D故技重施,开始对吉尔菲艾斯进行控制——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在秘密的房间中,他那灰色的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
兴许D是在想,即使暂时没能杀掉皇帝,但能够献祭皇帝的另一半羽翼给地球母亲,让地球母亲降临于世,这将是多么愉悦的事情。
——不过,这或许不仅仅是告祭带来的宗教式快乐,因为毫无疑问,这邪教已经侵蚀了D的精神,他人的苦难已然成了他甘美的飨宴,他一想到那装腔作势的年轻皇帝将大难临头,就压抑不住上翘的险恶嘴角。
邪恶的精神也蒙蔽了他的判断,他绝对想不到,在此之前,吉尔菲艾斯曾忍着痛楚,一遍遍回想他的催眠伎俩,也查阅了数不胜数的书籍文献,业已掌握了反催眠的关键,在走运的时候,他甚至还能利用实施者的手段,反将一军。
吉尔菲艾斯通过调查得知,在有关催眠学术研究中,考虑到不可控性带来的危险,实施催眠的研究员往往会给接受者提供一个关键词,这个词因人而异,往往能唤醒接受者的意志,在实验最危险的时刻,它能防止受试者的精神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虽然吉尔菲艾斯无法得到这份来自施术者的保护,但他也并不需要像普通受试者一样,完成复杂冗长的调查问卷,在精神分析师的帮助下找到他的关键词。对他来说,这件事太过简单明了,有个词语一直屹立在他精神世界的至高点,能像明灯一样给他信念,指引不堪折磨的精神突破傲慢的施术者编织的迷宫。
电缆再次被接上四肢,探针伸向头部,即使已经努力克制曾经催眠带来的负面影响,吉尔菲艾斯仍旧感觉到肌肉高度紧张。
冷汗浸湿了手心,伴随着那许久不曾承受的痛苦,吉尔菲艾斯回想起,在传来蔷薇花芬芳的那个缱绻旖旎的夏夜里,对他来说,这个世上无可替代的莱因哈特,曾用怎样的神情展露对他的深切关爱,又是怎样的语气请求于他,希望他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承受这一切可能的伤害。他们不知疲倦地在那一夜享尽缠绵,曾经,吉尔菲艾斯为了抵挡被催眠洗脑的痛苦,而在镜花水月里幻想的美神走出了梦境,被他紧紧拥在怀里。鲜活灵动,纯洁澄澈,比他所能动用的一切想象构筑的身姿,更加美丽。
无论何时,莱因哈特永远是吉尔菲艾斯的天空中指引他的启明星。
神经的端末又一次被探针摆弄,割裂的痛苦撕开了大脑,但它们已经不再能伤害吉尔菲艾斯。
在他心灵的最深处,在他视野的前方,永远屹立着一位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身影,吉尔菲艾斯向那个身影伸出了手,他用全部的意志在沉浮的识海里执着地呼唤他:
“R、e、i、n、h、a、r、d——”
“R、e、i、n、h、a、r、d——”
“R、e、i、n、h、a、r、d——”
......
如此,勾勒出一个音又一个音,循环往复。是用最富有韵律的音节组合而成的词语,是神赐下的恍若最优美的艺术品一般的名字;是吉尔菲艾斯长久以来铭刻于脑海中用以对抗侵袭脑部的外力的精神力量,是从催眠中拯救自己的关键字——它属于赋予他新生的、强大又美丽的、他所钟爱的人,也属于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仅有的、所信仰的“神”。
如地球教众般虔诚信奉的种种邪神怎可能凌驾于他之上?他根本不曾相信任何邪神的存在,但若要成为一名信徒,这一世,或者再来一世,他相信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也只会是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一人的狂信徒。
D正洋洋自得于心中构建的计划,本应在处于催眠带来的昏迷中的吉尔菲艾斯忽地翻身跃起。他拔出了探针与电缆,首先冲着D的胸口就来了一拳。疏于锻炼的D根本还未曾反应过来,已经踉跄后退,几乎摔倒在地上。吉尔菲艾斯提起他的衣襟,将他狠狠扔在催眠使用的沙发上。
在D准备张口之前,吉尔菲艾斯已经紧捂住他急切需求救援的嘴。他将电缆如数奉还,逐一连接在D身上。
探针毫不犹豫地准确扎进D的左面的大脑,吉尔菲艾斯的专业操守让这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他的心率和情绪也维持在最稳定的水平。他没有激动,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复仇的畅快。心深处仅有的一点轻微的欣慰,也是源于,从今以后,D和他身处的地球教再也不能用这样的手段害人。
配合特定的音乐,在电流和催眠语句的双重刺激下,D的精神很快陷入麻痹。他虽然对别人做过很多次催眠,本身却没有应对催眠的能力与坚韧的心理。
吉尔菲艾斯将D曾经对自己施行的手段悉数还于其身,通过预先构想好的问题,从D的嘴里问出进入系统用以解除爆炸装置的密码,随后再用从D身上学到的方法,将D的这段记忆洗去。
D清醒过来的时候,浑然不觉。他和往常一样,站在吉尔菲艾斯身边,而吉尔菲艾斯躺在催眠椅上,电缆连在他身上。
音乐缓缓流动,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似乎确实感觉到身体上哪里稍有不妥,但平静的表象仍旧麻痹了D,他拍了拍吉尔菲艾斯的肩膀,扔给他一件白袍,让他裹住自己,“K,你可以进去里面了。”
经过一段迷宫似的长廊,进入长廊众多木门里特定的一扇,走下长长的阶梯,便到达了目的地。主教所在的地下圆型大厅已经聚集了许多同样裹着白袍的人。四周的角落里立着好几根白色的圆柱,圆柱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地球教的徽记。主教站在接近大厅中心的祭坛上,祭坛上用动物骨骼和草叶摆出许多难懂的符文,中心还准备了一个火盆,里面装着动物油和黑灰,随时准备点燃。而真正能对这座城市带来伤害的工作站位于离祭坛稍远的正前方。
吉尔菲艾斯将全身裹得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他低调地混入人群,和其他白袍人聚在一起。
没有人说话,吉尔菲艾斯看见教众们几乎都用接近狂热的目光牢牢地注视着主教与祭坛。“滴答”、“滴答”,在他的不远处,地球上的古老钟表在发出声音。不知是哪位教徒,也将他的私藏带来为他的信仰献祭。
这规律又冷硬的声音,无形中加剧了紧张和压力。吉尔菲艾斯缓缓地深呼吸,移动到圆柱的阴影里极有耐心地观察主教。
主教站在祭坛上维持着庄严的姿态,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他的双脚开始小幅在祭坛上踏动,手指也不易被人察觉地卷了卷衣角。
不知他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但看上去主教的耐心已经快用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