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76)

作者:醉折枝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点了灯,对着灯翻看放在桌上的两只荷包。

谢忘之给他绣的荷包不少,但最后到手上的也就三只,绣了煤球全身的那只还在乱军中丢了,战后李齐慎折回大漠,找了好几回,终归是没找到。草原女孩不会荷包这种精细的东西,李殊檀不爱绣,梁贞莲绣的李齐慎当然不收,这么多年用的就是谢忘之一开始绣的那个。

不过如今倒是多了一个可用,李齐慎笑笑,正式宣布煤球退役,收进盒子里,留了飞鸟纹的那个。

他刚把荷包收起来,门被敲响,不轻不重,恰好是三下,李容津的声音随之透进来:“我进来了?”

“进。”李齐慎快速扯下肩上的大袖,两手一动,套进外衫里。

李容津进门时看见的就是侄子慌慌忙忙地套外衫,啧了一声:“干什么呢?又不是小娘子,也不是没穿衣裳,着急火燎干什么?”

“仪容不整,不好见客。”李齐慎摸摸鼻尖,顺手把外衫的腰带扎紧。他平常穿圆领袍或是轻铠,潇洒利落,现下穿的却是大袖,又披着长发,又有点儿温雅风流的意思。

李容津摇摇头,不发表评价,在他身边坐下:“刚才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李齐慎本能地不想让叔父知道荷包的事儿,信口掩饰,“发愣。”

长安沉浮,这么多年说的谎不计其数,几乎成了本能,张口就来,且眼神诚恳得李容津都看不出来。他看了侄子一会儿,一阵无力,但只能接着说:“愣什么?”

李齐慎真没想到李容津连这话都能接,真愣了一下,没注意,把刚才想的事儿说了出去:“我在想,女孩儿的口脂是不是甜的。”

李容津:“……”

“死小子你先前到底去哪儿了?!”他惊得肝胆俱裂,要不是没带马鞭,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

被吼了一嗓子,李齐慎回过神,倒没掩饰:“去见了个人。”

“送你荷包的那个?”

李齐慎心里莫名一惊,面上没显,只点点头:“是。”

“看来就是你那个小相好,”李容津松了口气,带了点戏谑的味道,“你给了聘礼的小娘子?”

他这么一说,李齐慎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在丰州瞎说是一回事,在长安城里就是另一回事,但当时情势所迫,是为了搪塞梁贞莲的事儿,现下若是改口,等回了丰州,李容津真能把梁贞莲塞他帐里。

他只能在心里给谢忘之道了个歉,顺着糊弄:“对。”

“那你现在回京,要不要商量婚事?”李容津挺有兴趣,“带那小娘子去丰州?”

李齐慎真顺着想了想,心说敢带谢忘之去丰州,怕不是要被谢匀之千里击杀,他摇摇头,含含糊糊:“早着呢。”

“早什么早,你觉得早,保不准人家不觉得,明儿就成别人家的人了。你得问清楚,定亲了没,有没有看上别的人,家里阿耶阿娘又是怎么想的。”李容津也不是非要把梁贞莲嫁给李齐慎,可惜归可惜,若是侄子真喜欢别家小娘子,他也能上心,“另外,我好歹是你叔父,这小娘子我得见见,看看哪儿比妙心好,勾得你魂儿都没了。”

“别了。”李齐慎随口糊弄,“我怕吓着她。”

“吓着?”李容津失笑,“能降住你的,怕是只老虎,我还能吓着老虎?”

李齐慎一愣,看向李容津,忽然笑了一下。灯光暖黄,落在他身上,镀出漆黑的长发,睫毛一动就是满城风光。

“不,不是老虎。”他轻轻地说,“是个桃花妖精。”

李容津一阵牙酸,起身,拍拍下摆:“看不懂你们年轻人,走了走了。”

“叔父慢走。”李齐慎嘴上说得客气,人却坐那儿,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好在李容津不在乎,兀自出门,将要关门,忽然又探出半身,带着三分戏谑:“对了,侄子啊,既然你那相好是个桃花妖精,那也别想着人家嘴上抹的是甜是苦,只管上去尝,尝完就知道了!”

他没等李齐慎答话,说完就走。“砰”一声,门重重一关,屋里又安静下来,听得见烛花爆开。

军中全是男人,多粗话荤话,李齐慎自己不说,但好歹长到十九岁,不可能听不懂。李容津这话不算太粗,背后藏着的意思却勾得人心痒。

李齐慎蓦地想到当时在东市,谢忘之唇上点的那抹花香。他抬手,无端地在食指指尖抿了一下,恰巧是先前抹过谢忘之嘴唇的地方。

第71章 上巳

别管李容津当时说想见谢忘之一面是真是假, 总归他是见不到的。自从回家, 谢忘之自然而然混进贵女圈里,她不爱凑热闹, 但发来的帖子也不能不接,这回就接了郑涵元的帖, 趁着上巳节, 前去曲江。

曲江在长安城西南面, 曲江留饮雁塔题名, 说的是科举中第的少年郎,到这些世家权贵出身的郎君娘子, 就是上巳节踏青的好地方。

荥阳郑氏好气派, 郑涵元又是嫡女, 在曲江边上阴凉处摆桌设宴,光来往的仆役侍女就有百来个,桌上除了各地来的美酒, 翡翠釜里蒸驼峰,水晶盘里放白鱼脍, 觥筹交错,你来我往, 热闹得不得了。郑涵元就在主位上看着来赴宴的人,听着耳边不断的恭维,稍稍抬起下颌, 十足的贵女骄矜。

这宴会办得不错, 唯一让她不太舒服的, 就是座下的谢忘之。

谢忘之还是那个样子,来赴宴没失礼之处,但看得出没怎么打扮,也不带人,就孤零零一个坐在桌后。

“看什么呢!”温七娘刚说完一句,没听见回应,忍不住用手戳了郑涵元一下。

郑涵元“哎呀”一声,半真半假地瞪了温七娘一眼:“没看什么。”

“撒谎呢。”温七娘的视线往谢忘之那边一转,又转回来,凑近一点,悄悄地说,“别看啦,人家就一个人,孤零零的,不像我们这边热闹。你非看,看得她不好意思了怎么办?”

“谁看她啦?”郑涵元听得舒服,面上却不能显,“少说这话,来者都是客,我都得以礼待之。”

“嘴上倒是这么说,心里的那个‘客’是谁,用得着我点吗?”温七娘往另一侧抛了个眼神,“你尽管放心,我打听过啦,从没人说郡王和她认识,要真认识,现下宴上这么闲,也不至于丢着她不管。你说是不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李齐慎回长安的那天,隔着朱雀大街上漫漫的人,谢忘之脸上骤然淌下的眼泪、李齐慎抬头时刹那的眼神,混在一起,还是让郑涵元胆战心惊。

但她确实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干脆瞎推测,只觉得谢忘之是上赶着贴人家,李齐慎则是少年风流,无所谓是哪家娘子。

世家出身又如何,长安谢氏又如何,该不搭理,还不是不搭理。这么一想,她又对谢忘之多了几分带有轻蔑意思的怜悯,换了话题:“行啦,不说这个,聊点别的吧。”

温七娘会意,立刻转了话题,着眼在郑涵元今日的打扮上,夸夸衣摆上的绣纹,聊聊发上的绢花,一来二去,边上闲着的几个娘子也被引过来,嘻嘻哈哈地聊起来。

那边聊得开心,谢忘之孤零零一个人,乐得清闲。她端正地坐着,双手放在膝上,视线却没按礼微微垂落,反倒越过人群,落到稍远处的郎君身上。

李齐慎今天穿的是身叠成翻领的圆领袍,革带勒出劲瘦的腰身,他又长得高,身姿挺拔修长,自有一股潇洒落拓的意思。在他面前的郎君和娘子身着轻铠,看样子是军中人,一样的站姿挺拔,看着还挺养眼。

谢忘之看了一会儿,身边突然冒出个声音:“娘子这是在赏桃花?”

谢忘之一惊,没来得及答话,孙远道已经坐了下来,且还毫不避讳,大喇喇地坐在她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同伴。

“没有。”谢忘之当即有点不太舒服,但不好开口赶人,只不动声色地往边上避了避,拉开距离,“随便看看而已。”

孙远道“哦”了一声,没硬往上凑,耐着性子瞄了一眼桃花林:“不是赏桃花,那可见着雁阳郡王了?雁阳郡王好英才,认识的也是俊杰呢。”

谢忘之不想答话,但她不傻,感觉后半句话意有所指,半侧着脸,睫毛一动,看了孙远道一眼:“郎君此话何解?”

“……何解……这得听我说。”孙远道让那一眼看得骨头一酥,恨不得把身边的小娘子搂进怀里揉弄一会儿,哪儿还顾得上卖关子,直截了当,“那两位都是天策府里的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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